夜色如墨潑灑在淮南王府的飛檐翹角上。
一輪明月掙脫云層,清輝似練,透過靜心閣的雕花窗欞,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
閣內燈火通明。
燭火跳躍間,將陳設的紫檀木桌椅、墻上懸掛的山水畫卷都染上了一層暖黃。
空氣中彌漫著陳年佳釀、醇香與淡淡的蘭草氣息。
秦燁斜倚在鋪著軟墊的太師椅上,錦袍半敞,露出頸間的玉扣。
他指尖還捏著一只白玉酒杯,杯中殘酒晃蕩,酒液順著杯壁緩緩滑落,在桌面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連續幾輪推杯換盞,醉意早已爬上眉梢。
讓他原本銳利的眼眸添了幾分朦朧。
看向對面的身影時,目光也帶上了些許不受控制的灼熱。
淮南王妃竇雨桐端坐于對面。
她一身鵝黃素裙的宮裝,裙擺曳地,隨著她細微的動作,裙擺上的纏枝蓮紋樣仿佛悄然流動。
只是那雙平日里清冷如溪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層醉意,變得水汽氤氳,流轉間帶著幾分不自知的魅惑。
“殿下!”
竇雨桐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帶著酒后的微啞,卻依舊悅耳動聽。她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那笑意里卻藏著難以掩飾的自嘲。
“說句真心話,我竇雨桐自認也算心思縝密,凡事多有籌謀,可萬萬沒料到,王爺他……終究還是看上了一個青樓女子。”
她說著,輕輕搖了搖頭,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空酒杯的杯沿。那動作帶著幾分悵然,幾分無奈,讓她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哀愁。
“有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是不是這世間的男子,骨子里都是這般花心?見了美色,便都忘了曾經的情分,忘了枕邊人的付出?”
秦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看著那抹自嘲的笑意,聽著她帶著悵惘的疑問,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酒意上涌,讓他的腦子有些發懵。
平日里的顧忌和分寸也消散了大半,說話也少了許多迂回,多了幾分直白。
“嘿嘿,王妃此言差矣。”
秦燁擺了擺手,語氣帶著幾分醉后的憨直:“不能一棒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并非每個男子都是如此。不過……”
他話鋒一轉,坦然地笑了笑,眼底的坦誠毫不掩飾:“我秦燁倒是敢承認,我確實是個喜美色的。
這世間美好的人和事,本就讓人難以抗拒,尤其是美人,我是真的一點都扛不住啊!”
這番話十分直白。
沒有絲毫掩飾。
反倒少了幾分虛偽,多了幾分坦蕩。
竇雨桐聞言,緩緩抬眸朝他看來。
醉醺醺的桃花眼與秦燁那雙帶著灼熱與朦朧的眸子猝不及防地撞個正著。
那一刻,空氣仿佛靜止了片刻,燭火跳動的聲音都變得格外清晰。
她先是一怔,隨即低低地癡笑起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卻又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素手撐著光潔的俏額,微微偏過頭,眸光投向窗外的明月,避開了秦燁過于直接的目光,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試探:
“殿下倒是快人快語,這般坦誠,倒是少見。既然殿下這般說了,我倒想斗膽問問,倘若殿下有朝一日真能登上九五之尊,坐擁天下,是不是也要搜羅天下美女,充盈后宮,享盡齊人之福?”
這話問得太過直接。
毫無避諱!
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徑直戳向了男子最深處的欲望。
秦燁聞言,先是一愣。
確實啊,老子遲早是當皇帝的!
隨即失笑搖頭,端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重新斟滿一杯,仰頭飲下大半。
酒液順著嘴角滑落,浸濕了衣襟,他卻毫不在意。
“不敢說要搜羅天下美女!”
他放下酒杯,酒意讓他的聲音變得格外洪亮,帶著幾分意氣風發:
“但我可以肯定,只要是我秦燁看上的,無論是人是物,一個都跑不掉!”
這話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卻又透著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自信。
竇雨桐聞言,眸色微動。
她正要開口再說些什么,卻被秦燁接下來的話打斷。
“當然,這并非最主要的。”
“于我而言,最要緊的,是想把這夏國打造成一個真正強大的國家。”
“我要讓夏國的疆域不斷拓展,國力日益強盛,讓周邊的小國都俯首稱臣,萬國來朝,唯我夏國獨尊!”
“我要讓夏國的百姓都能吃飽穿暖,安居樂業,不再受饑寒之苦!”
“要讓他們遠離戰亂紛爭,不必再擔驚受怕,流離失所!”
“更要讓那些膽敢覬覦我夏國、侵犯我疆土的宵小之輩,付出慘痛的代價——犯我夏國者,雖遠必誅!!!!”
這番話擲地有聲,回蕩在寂靜的靜心閣內。
燭火映照下。
秦燁的側臉輪廓分明,眉宇間的意氣風發與堅定執著,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竇雨桐呆呆地望著他,美眸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有震驚,有意外!
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動容。
她從未想過,這個在外人眼中或許有些放浪不羈的皇子,心中竟然藏著如此宏大的抱負,如此深沉的家國情懷。
她下意識地將秦燁,與自己的夫君淮南王秦鼎作對比。
秦鼎文弱多病,常年癱瘓在榻,別說為國分憂、建功立業,就連照顧自己都頗為艱難,更遑論給她一份安穩的依靠,給她一個女子所期盼的未來。
一想到秦鼎那病懨懨的模樣,再看看眼前這個意氣風發、胸懷天下的男子……
頓時!
竇雨桐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頗為不是滋味。
酸澀與悵然交織在一起,讓她原本就醉意朦朧的腦子更加混亂。
就在這時!
轟隆巨響。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隆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緊接著,雷聲滾滾,越來越近。
像是萬千戰鼓同時擂響,震得窗欞都微微顫抖。
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夜空,瞬間將整個靜心閣照得如同白晝。
也照亮了竇雨桐眼中那復雜難明的神色。
轉瞬之間!
豆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來,密集如簾,狂風呼嘯著席卷而來,猛地將緊閉的窗戶吹開。
冰冷的雨水夾雜著寒風涌入閣內,瞬間吹散了一部分酒氣,也讓燭火劇烈地搖曳起來。
光影忽明忽暗,映照的兩人的身影也隨之晃動。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下起雨來了?”
竇雨桐輕聲呢喃了一句,撐著桌子緩緩站起身。
酒意上涌,讓她的腳步有些虛浮,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像是風中搖曳的柳枝,卻依舊難掩其婀娜的身姿。
她扶著桌沿,一步步走向被吹開的窗戶,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留下一串細碎的聲響。
來到窗前!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用力將窗戶合上。
窗外的風雨被隔絕在外,閣內重新恢復了相對的安靜,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兩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就在她剛剛合上窗戶,轉身準備回到座位上時,身后忽然傳來“噗通”一聲悶響。
竇雨桐心中一驚,詫異地側眸望去。
頓時!
就見秦燁已經趴在了桌子上,雙臂枕在腦袋底下,臉頰貼著冰涼的桌面,烏黑的發絲散亂地垂落下來,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那“噗通”一聲,正是他失去支撐,重重趴在桌上發出的聲響。
“殿…殿下?”竇雨桐連忙邁步走了過去,腳步依舊有些搖晃。
她來到秦燁身邊,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帶著幾分擔憂,“殿下,您還好嗎?是不是醉得厲害了?”
然而!
回應她的卻是一陣均勻而響亮的鼾聲。
秦燁睡得極沉,臉頰依舊泛著醉紅,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做什么美夢,又像是在承受著什么壓力。
竇雨桐看著他這副毫無防備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唇角卻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她原本以為這位皇子殿下向來精明強干,心思深沉,卻沒料到喝醉后竟是這般模樣。
倒有幾分可愛。
她的目光掃過屋內西側的軟榻,那軟榻鋪著厚厚的錦墊,顯然是供人歇息之用。
眼下秦燁醉成這樣,趴在桌上終究不妥,她只能想辦法將他扶到軟榻上去。
竇雨桐深吸一口氣,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秦燁的一條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秦燁身形高大,體格健壯,分量自然不輕。
竇雨桐本就身量纖纖,又喝了不少酒,力氣大打折扣。
這一用力,頓時覺得肩膀一沉,腳下一個踉蹌,差點站立不穩。
“嗯,你好沉!”
她忍不住吃力地低低地抱怨了一句,臉頰因為用力而憋得更紅,晶瑩的細汗順著鬢角滑落,浸濕了耳邊的發絲,卻讓她平添了幾分嬌憨。
她咬著牙,憑借著一股韌勁,一點點將秦燁沉重的身軀扶了起來。
秦燁整個人幾乎都靠在她身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側,帶著濃郁的酒氣,卻也讓她的肌膚泛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體溫,感受到他堅實的臂膀和寬闊的胸膛,那是一種與淮南王秦鼎截然不同的、充滿力量的男性氣息!
讓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她扶著秦燁,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軟榻挪動。每走一步,都顯得格外吃力,裙擺被兩人的腳步帶動,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燭火映照下。
兩人相互依偎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定格成一幅曖昧而旖旎的畫面。
好不容易終于來到軟榻前,竇雨桐再也支撐不住,輕輕一松手,將秦燁“噗通”一聲放在了軟榻上。
秦燁依舊睡得很沉。
被她這么一放,秦燁只是無意識地哼唧了一聲,翻了個身,便繼續呼呼大睡,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而竇雨桐則累得氣喘吁吁,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她本就醉意濃重,經過這么一番折騰,更是頭暈目眩,渾身乏力。
她順勢便在軟榻邊緣坐了下來,打算歇息片刻,緩一緩力氣。
然而,醉意如同潮水般不斷涌來,讓她的腦袋越來越沉,眼皮也變得沉重無比。
仿佛有千斤重。
她下意識地朝著身邊溫暖的熱源靠去,身體一歪,便躺在了秦燁的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