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的煙火,從城東一直蔓延至城西。
若從高處看,便可見昏暗的縣城里,火光擁簇成河,在城中蜿蜒流轉。
河水悠悠,將人的思念送往遠方。
戴著斗笠的張唯一路走來,穿過這人間煙火,來到城西的客棧。
那天他便是在這里見到蕭亦姝。
不過今天,客棧大門緊閉,只是門縫窗隙中透著燈火。
里面有人。
于是張唯上前敲門。
須臾,大門打開條縫,店小二往外張望。
看到被斗笠遮住大半張臉的張唯,也沒細想,便道:“客官見諒,小店今夜暫歇,您看明兒個早點來或者另尋客棧?”
張唯摘下斗笠低聲道:“是我。”
“蕭幫主在嗎?”
店小二立馬認了出來:“原來是大人。”
“在的在的。”
“幫主她老人家在后頭呢,您跟我來。”
說著把門打開,請張唯進去。
又領著他走進內堂,來到客棧后面。
后面一塊空地上,搭著個大棚,擺滿了各種紙扎冥錢。
蕭亦姝一身白衣,正往火盆里丟進一捆捆紙錢。
火盆旁邊,幾個小姑娘哭成淚人,其中一個較為嬌小的少女,一邊往盆里放紙線一邊道。
“春喜姐姐,我們給你燒錢了。”
“幫主也來了。”
“你在下面可勁花,別省,咱錢管夠。”
這時蕭亦姝聽到腳步聲,回頭,見是張唯,女子輕輕頷首。
神情肅穆里帶著幾分悲戚,卻未曾如往日那般張揚豪放。
張唯來到她身邊,看了那幾個小姑娘一眼,認為其中一個前些日子在城東老樹下見過。
當時那里有聚義堂的人在賣丫鬟,朱盈川還差點跟人家動手。
后來蕭亦姝來了,把人都買了去,看來都妥善安置了。
見張唯看向火盆,蕭亦姝輕聲道:“前幾天晚上,一個跟我挺久的丫頭死了。”
“傻丫頭,我都叫她別亂跑,她還要去幫我打探消息,結果病死在了路上........”
張唯沉聲道:“節(jié)哀。”
旁邊一個八九歲的女娃扯了扯蕭亦姝的褲管:“幫主,那盆里的煙火,為啥老往夏荷姐姐她身身上撲啊。”
蕭亦姝一時無言。
卻聽旁邊張唯輕聲道:“故人輕拂今人眉,為爾散去半生災。”
“或許在另一個我們看不見的世界里,那些我們想念的人,正借著煙火傳遞他們的思念.....”
蕭亦姝微微動容,不可置信地看向張唯。
她可是相當清楚,這位大人行事雷厲風行,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齊勝因為招惹了他,現在整個齊家都沒了。
聚義堂那邊的大當家,馬嘯風撞上這位大人手里,結果也成了一抔黃土。
原本她以為,張唯這樣的男人,冷酷鐵血。
卻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蕭亦姝叫來伙計,讓他帶小女孩下去,然后道:“張大人是為了孫忠的事情來的吧?”
張唯點頭:“正是。”
蕭亦姝嘴角含笑:“原本前些天,我們就找到你要找的人。”
“結果城里就出事了,這些天我忙著安撫幫眾,也沒時間把地址給大人送去。”
“今晚大人上門,正好把地址給你。”
說著,她招招手。
一個賬戶先生走了過來,遞來了一張紙條。
蕭亦姝接過,轉交給張唯:“上面就是那人現在所在的地點。”
“另外,他經常在我們這打酒。”
“我讓伙計給你準備一壺,你一并帶去,興許能讓你的事情辦得順利一些。”
張唯接過紙條:“蕭幫主想得真周到,這份人情,張某記下了。”
“往后若有需要,只要不違背原則和律法,張某必不推辭。”
蕭亦姝如男子般拱了拱手:“那我就不送大人了。”
張唯收起紙條:“你忙吧。”
離開客棧時,張唯手上已經多了一壺烈酒。
他重新戴上斗笠,遮擋住面容,拎著酒和刀,往黑狼幫提供的地點而去。
黃泥巷。
小巷光線昏暗,崎嶇不平的泥路在緋色月光下一直往前方延伸。
巷子歪歪扭扭,一邊是低矮的圍墻,另一頭則是一間間破敗的房屋。
住在這里的,是米縣里最清貧的那一些人。
這里的房屋破敗不堪,有些屋子甚至沒有門窗,只是胡亂用成捆的雜草擋風。
春夏還好,到了秋冬,就很難熬了。
張唯走進巷子,不時打量從身邊經過的屋子。
發(fā)現這里的屋子十室九空,看樣子巷子里如今住不了多少戶。
便在經過一間空茅屋時,張唯耳中捕捉到一絲異響。
那是有人高速移動形成的風聲。
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p>
張唯不及細想,立馬鉆進窗戶,來到屋中。
隨后矮身下蹲,整個人躲在窗下,貼著墻。
很快。
屋頂響起輕盈步聲,一縷微塵,從梁上灑落。
隨后連續(xù)有人從屋頂經過,張唯數了下,有五個人。
五個夜行人。
張唯微微瞇眼,把酒壺放在角落。
隨后穿窗而出。
接著提氣輕身,來到屋頂。
一落到屋頂,他立刻趴下,接著從斗笠和屋頂之間的縫隙看出去。
看到前方五道身影停了下來,似乎在商量什么。
這黃泥巷都是破落戶,自然不可能被賊惦記上。
可如果不是賊,那五人又是什么來頭?
突然。
張唯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
難道說.......
他們是為孫忠來的?
這是唯一的可能!
此刻,前方那五人,有人打出手勢,似乎要采取行動。
張唯立時站了起來,真元鼓蕩,腳尖一點,身影宛若離弦之箭,迸發(fā)尖銳風聲,直撲遠處五人。
那五人聽到風聲,駭然回頭,就見緋色月光下,有人殺氣騰騰,筆直沖來。
來不及仔細考慮,五人分成兩組。
其中三人迎向張唯,另外兩人則要躍落墻頭,殺進下方一間陋室之中。
便在這時。
散發(fā)著黑紫疫氣的猩紅戟斧,從前方三人之間呼嘯而過,把后面那兩個已經跌出墻頭的身影斬成數截。
那兩人慘遭凌空分尸,眼中滿是詫異和驚恐,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尸體就這里一塊,那一塊,掉在了地上。
見狀。
那首領瞳孔猛縮,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張唯開口:“鎮(zhèn)北軍。”
說話之際,猩紅殺氣糾纏,令人心悸的刀鳴在寂靜的巷子里響起。
“張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