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站在門口的那人正是水明鄉(xiāng)黨委書記馬勝然。

    他面色陰沉，背著手大步走向主席臺，站在肖展望身后一言不發(fā)，就這么一直看著他。

    肖展望尷尬的沖馬勝然一笑，趕緊起身給馬勝然讓座，一邊的譚剛也只好站起來把座位讓給肖展望。

    于是乎，一個讓一個的串座，結果到最后，反倒把厲元朗的座位串沒有了。他索性從主席臺上下來，想在下面隨便找個座位坐下。

    馬勝然卻對著話筒說：“厲鄉(xiāng)長，你也是今天會議的主角，待會要介紹給大家的，你坐那里，也不好讓人認識熟悉你。來，到上面來坐。”

    便吩咐黃文發(fā)馬上搬來一把椅子放主席臺邊上，厲元朗總算有了地方可坐。

    馬勝然見大家都坐好了，對身邊另一側的孟令江說：“孟部長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身體不舒服，中午沒陪你，見諒。”

    孟令江還沉浸在新疆舞的幻境里拔不出來，腦袋不大好使，傻呵呵干笑，一句“無所謂”，差點就要唱起楊坤的歌詞了。

    看他還沒醒酒，馬勝然懶得和他說話，清了清嗓子發(fā)話道：“下面，大家以熱烈掌聲歡迎孟部長來到水明鄉(xiāng)。”

    嘩啦！

    會場內響起一陣拍巴掌聲，雖然不齊，但是很響亮，沒有人偷懶。

    接下來，是宣布縣委的任命決定。孟令江喝大了，舌頭里塞著襪子，口齒不清，這一重擔自然落在侯科長身上。

    只見他站起身來，看著文件一字不落的宣布：“經(jīng)甘平縣委研究決定，任命肖展望同志為水明鄉(xiāng)黨委副書記，提請鄉(xiāng)人大為鄉(xiāng)長人選。任命厲元朗同志為水明鄉(xiāng)常務副鄉(xiāng)長。宣讀完畢。”

    馬勝然帶頭鼓掌，會場又響起劇烈掌聲。

    按照程序，肖展望和厲元朗要分別講話。

    肖展望早有準備，從兜里掏出事先打印好的講話稿念起來，也不知道是出自誰人之手，估計是在網(wǎng)站上都拼西湊扒下來的，東一句西一句，話都不在點上，聽起來空洞沒有實際東西，都能把人聽睡著了。

    這不，這位孟令江孟副部長，就在臺上打起了呼嚕，還是一邊的侯科長捅咕了他一下，才把他叫醒的。

    肖展望講了十來分鐘，輪到厲元朗，他站起身環(huán)視一圈會場，先鞠了一躬，彬彬有禮說：“今后，我將在鄉(xiāng)黨委鄉(xiāng)政府的領導下，以及在座各位同事的支持幫助下，努力做好我的分內工作，請大家予以監(jiān)督和指正，謝謝，我的話講完了。”

    寥寥數(shù)語，誰也沒想到這位新來的厲副鄉(xiāng)長就講了這么短，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還是馬勝然滿意的點著頭率先鼓掌，其他人也報以熱烈掌聲。

    本來該是孟令江講話了，可他連連擺手不講了，最后是馬勝然發(fā)言總結。

    “首先，我代表水明鄉(xiāng)黨委鄉(xiāng)政府歡迎厲元朗同志加入到我們這個集體中來。其次，我還要強調以下幾點。第一，水明鄉(xiāng)工作要緊緊圍繞在鄉(xiāng)黨委身邊，團結一心，眾志成城，把縣委縣政府交給我們的任務做好做實。第二，水明鄉(xiāng)政府要在鄉(xiāng)黨委領導下，積極發(fā)展地方經(jīng)濟，挖掘本地優(yōu)勢，支持本土企業(yè)，為縣政府規(guī)劃的宏偉藍圖做出應有貢獻，徹底改變落后貧窮現(xiàn)狀，讓老百姓盡快過上富足日子。第三……”

    馬勝然是脫稿講的，他說六點，從發(fā)展經(jīng)濟到改善民生，從組織紀律到干部素質，無一漏掉完全概括。可歸納起來只有一點，那就是水明鄉(xiāng)還是要以黨委為主體，政府只是脅從干工作，地位低于黨委。

    黨委是誰？一目了然，馬勝然是黨委書記，他肖展望不過是黨委副書記，代理鄉(xiāng)長。你就是穿上黃袍也不過是太子，真正的土皇帝還是我馬勝然。

    誰都不傻，能混上個一官半職，腦袋就不是糠做的，多少都有叫風喊雨的本事。

    馬勝然長篇大論一出來，底下人便有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內容無非是談論新的發(fā)現(xiàn)。原來好成穿一條褲子的馬書記和肖鄉(xiāng)長，怎會突然間不合了呢？

    聰明的人一點就透，猜出可能是肖展望官升脾氣漲，翅膀硬了，想飛出馬勝然的手掌心，建立自己的小天地。

    馬勝然借此機會敲打他一番，讓他看清楚形式，無論怎樣，水明鄉(xiāng)還是他馬勝然的天下，誰都不許挑戰(zhàn)他的權威。

    不提其他人怎樣想，反正厲元朗對于水明鄉(xiāng)有了初步了解，也有了應對打算。那就是在夾縫里生存，既不得罪馬勝然也不冒犯肖展望，今后一定會出現(xiàn)馬勝然和肖展望爭權奪 爭權奪利的大戲，他不會選邊和站隊，只會一心一意了解民眾疾苦，如何發(fā)展經(jīng)濟就行了。

    倒不是厲元朗膽子變小，或者沒有了正義感。說實話，馬勝然和肖展望這兩個人，沒有一個能把老百姓放在心上的，都是自私自利。道不同不相為謀，對于這類人，厲元朗是敬而遠之。

    馬勝然講完話，問都不問其他人還有沒有補充，大手一揮：“散會！”

    肖展望臉色難看，但還是堅持著和馬勝然率領水明鄉(xiāng)全體班子成員，一起送孟令江返回縣城。

    隨后，肖展望又召集政府人員開了一個會，水明鄉(xiāng)加上厲元朗共有三位副鄉(xiāng)長，還有一個鄉(xiāng)長助理。

    除了厲元朗，還有副鄉(xiāng)長樊政，副鄉(xiāng)長袁春秋。鄉(xiāng)長助理常鳴，是廣南市團委下派的掛職干部，基本上很少來水明鄉(xiāng)，一個月也就那么幾天的出勤率，和女人來大姨媽差不多。

    樊政和袁春秋都是黨委委員，袁春秋五十來歲，老病號，一個月有半個月住院，能來上班時也是咳嗽不斷，有的說他得了肺癌，還有說是肺結核，反正袁春秋對外一直諱莫如深，從不說他病情，就是身體一直不好。但是都快把肺咳出來的人，煙癮卻特別的大，開會時基本上點燃一支煙就不再使用打火機了，一支接著一支抽，就是個大煙囪。

    樊政四十多，人長得特別瘦，尤其那雙手，感覺是加了點皮肉貼在手骨上似的，細長干癟。兩只大眼窩深陷，走路輕飄飄，五級大風就不能出門，生怕給吹走了。模樣好似大煙鬼，好玩的是，他卻不抽煙，對于袁春秋一支接一支抽著劣質煙草，十分反感，不住把手當成扇子扇個不停。

    這個會，加上厲元朗還有這倆活寶，又把劉樹喜叫來參加。劉樹喜既是黨政辦主任，同時也兼著鄉(xiāng)政府辦公室主任的職務，身兼二職，這在其他鄉(xiāng)鎮(zhèn)常有。

    這次會議除了把厲元朗介紹給大家，還明確了一下分工。一般來講，鄉(xiāng)長主抓政府全面工作，常務副鄉(xiāng)長是協(xié)助鄉(xiāng)長，分工也是最好的，比如財政、交通和人事等肥差。

    但是因為厲元朗不是黨委委員，地位尷尬，況且袁春秋和樊政都是班子成員，分工自然也是最好的。

    肖展望就把肥差給了這倆人，幾乎一人一半，不偏不向省得鬧矛盾。

    鑒于常鳴長期不在，他分管的文化、衛(wèi)生、教育和體育，還有招商引資，肖展望讓厲元朗挑一個暫時負責，等常鳴露真身的時候，和他商量再細分。

    “我抓教育吧。”厲元朗都沒多想，直接選了教育口。他認為，再窮不能窮教育，抓好教育這攤工作，是關乎未來和希望。

    “嗯，好，就這么定了，散會。”肖展望拍了拍桌子，這也是他就任水明鄉(xiāng)鄉(xiāng)長以來的第一個決定，感覺非常爽。

    會不是很長，結束后肖展望把厲元朗單獨留下，遞給他一支煙說道：“元朗啊，你原來在金縣長手下當辦公室主任，我又是金縣長提拔起來的，咱們都要聽從金縣長的話，按照他發(fā)展經(jīng)濟的那條思路走下去，水明鄉(xiāng)爭取當好排頭兵和急先鋒。”

    厲元朗先給他點燃煙，肖展望深吸一口又說：“袁春秋太老，樊政年輕不沉穩(wěn)，常鳴心思不在水明鄉(xiāng)，我今后就得依靠你了，多幫我出主意想辦法。”

    厲元朗嘴上答應著，心里卻想，肖展望這是以金勝為借口拉攏他，間接說他倆是一條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都是金勝的人。可他一點不放權給厲元朗，只給了個教育分工，口是心非，拿什么幫他，笑話。

    “那好，以后就靠你元朗老弟多幫我留心那邊，有事多向我匯報。”肖展望將半截煙摁滅在煙缸里，夾著記事本走出小會議室。

    他說的那邊當然是指馬勝然，意思讓厲元朗當個小特務，多多監(jiān)視馬勝然。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厲元朗直接嗤之以鼻過濾掉，他才不會做呢。

    出了會議室，厲元朗又被劉樹喜給叫了去。劉樹喜還算中規(guī)中矩，給厲元朗分配好辦公室和宿舍，就連韓衛(wèi)的身份和住宿問題一并解決了。

    韓衛(wèi)還是按照事業(yè)編分到車隊，因為鄉(xiāng)里車不多，暫時作為厲元朗的司機開那輛捷達王。宿舍也分在了厲元朗隔壁，彼此方便照應。

    劉樹喜讓黃文發(fā)領著厲元朗去看看辦公室和宿舍。黃文發(fā)心氣不順，還沒從被張國瑞訓斥的陰影里走出來，指給厲元朗房間位置，把鑰匙一交，就腳底下抹油了。

    厲元朗一個被處理的降職副鄉(xiāng)長，他還看不進眼里，有馬勝然呵護，他誰都不在乎。

    厲元朗也不會跟他計較，獨自一人找到辦公室，開鎖進去一看，頓時被眼前情形給驚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