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沈東下山已經快一個月了,現在的他一直住在山下一間名叫往舍里的客棧之中。這一個月來,沈東每天都在苦思冥想,但他是越想越感覺不對勁:
“這世間哪會有人能夠經確預測到,今日自已就會駕鶴西行的?這個老小子肯定是又變了個什么戲法耍我,他定是知道了我馬上就要存夠錢開小酒館的事情了,然后就可以奴役他做伙計的偉大計劃,提前安排了這一出?嗯,定是這樣的。”
揣著這些想法的沈東,現在也算活得舒坦。每日就是聽聽客棧中的各種小道消息,畢竟這些年來沈東唯一接觸的人就只有他那不靠譜的父親,幾乎沒有和其他人溝通過,現在的他急需要通過各種渠道,來增長對這個世間的認知,尤其是打探父親提起過的那個圣林學院。
畢竟那個老小子和自已講的大部分事情,都是酩酊大醉后說的,這些消息的真實性估計低得可怕。不過一些最基本的常識沈東還是知道的,就好比現在自已生活的地方叫做大梁國。
已經在客棧中生活了一段時間的沈東,每天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總能聽到一些有的沒的信息,其中也不乏一些有用的情報。
就比如說前幾天,有次無意間他聽到兩個和自已年齡相仿少年的對話,好像這兩人都是來報考圣林學院的,言辭之中皆是對圣林學院的向往,好像這個圣林學院在大梁國可是不得了的存在。
其中有一人還提到過一個讓沈東徹夜難眠的信息,那就是圣林學院每年都將會在所招的所有新生中,評選出一名年度最佳新生。而這位圣林學院的最佳新生所能獲得的獎勵那可以說是絕對讓人嘆為觀止了。
其中就提到了有一項獎勵竟然是五千兩白銀的助學金。
剛剛從荒無人煙的孤山跑下來的沈東聽到后當場就愣住了,五千兩白銀這個是什么概念,他辛辛苦苦砍柴這些年來,估計連這點銀兩的一成都遠遠不及。他不由得想起了父親那天晚上告訴他的第二條路,可以去找自已的老熟人圣林學院的秦火夫長,幫自已安排一個新生位置。
沈東腦中不由得浮現出了平日里砍柴后,將其交予秦火夫長的畫面,說真的這個老匹夫人還不錯,每次見到自已都是慈眉善目的,購買柴火的銀兩也從不苛刻。不過沈東還是有一絲擔憂,一個學院里管燒飯的能有這權力安排一個學生入校?
自已前面可是聽這兩個少年說起,想要成為圣林學院的新生有多難,可以說是整個大梁國所有的青年才俊最最向往的地方,自已個剛下山的荒野村民,夠資格進入嗎?
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當天沈東便找到了秦火夫長,并且告訴了他自已有意愿進入圣林學院學習的事情。同時將自已的父親那日晚上因為酗酒過多突然駕鶴西行的事情,一并告知了秦火夫長。
事到如今,沈東還清晰記得,這個平時嚴肅古板的老頭,當時聽到他描述父親離開人世后那詭異至極的表情。
就一瞬間,秦火夫長原本布滿著皺紋的白皙臉龐變得通紅,臉部的肌肉成不規則狀的扭曲著,上嘴唇與下嘴唇夸張的斜掛著像是要分離開來一樣,那面目猙獰的就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知道了,沈小兄弟,你可不要太傷心了,節哀呀。圣林學院新生的位置我會幫你安排好的,本月十二日乃是圣林招生日,你直接下午過來報道即可,校門口會有接待的學徒帶你進入圣林學院內,現在你就先行離去吧。”
沈東當時聽到秦火夫長這么一說可高興壞了,看來進入圣林學院也沒這么困難嘛,哪有那兩個少年說的那般艱辛萬苦。
沈東臉上瞬間便喜笑顏開起來,也沒多想,立馬連聲道謝后,心花怒放離開了。
在沈東手舞足蹈走出大門幾步后,忽然聽到了院內傳來了猶如雷霆般的癲笑聲,沈東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原來之前秦老頭聽到自已說父親因酗酒過多而暴斃時露出的那個猙獰的表情,是在憋笑啊。
果然,這個老小子人緣真不咋地,為數不多相識的人聽到他死訊的第一反應不是哭就算了,竟然會開心成這樣。
秦火夫長在院內笑得那叫個人仰馬翻,足足笑了一刻鐘后,忍不住的脫口而出道:“東大人看來還是老樣子啊,這次不知道又在演哪出戲,這是連自已的兒子都不放過啊。”
很快時間就來到了當月的十二日,也就是譽滿天下的圣林學院招攬新生之日。這日早晨的天氣晴朗明媚,和煦的微風輕拂著,陽光溫暖而愜意,仿佛整個世間都變得明亮起來。
沈東早早便起了床,對著鏡子稍加修整了一番。不得不說沈東公子的樣貌那是難以置信的英俊,可以說是完美的繼承了其父親長相上的一切優點,劍眉星目,英俊瀟灑的容顏,一舉一動皆彰顯出儒雅之風。
特別是他的身材高挑而健碩,足足有八尺之高,肌肉線條清晰分明,可以說在普遍男性身高都較矮的大梁國,沈東的身材完美得就像一尊雕像。
對著鏡子稍加休整后,他看了看身邊那只陪伴了自已十多年,殘破不堪的存錢盒,里面可是存著沈東這十八年來所有的家當。
今日沈東便要前去圣林學院報道了,說來這十八年,沈東還沒吃過什么美味的佳肴,他暗暗決定馬上的午食便要好好的犒勞自已一番,點上一些好菜,也算是為自已餞行了。
于是他便神采奕奕的來到了掌柜身旁,笑容可掬地說道:“我說掌柜呀,也在你這里住了些時日,今日我便要離去,前往圣林學院報道了。今日的午食就幫在下準備的豐盛些,把你們家的招牌菜都上了吧。”
“公子原來是圣林學院的學生啊,失敬失敬,怪不得小的看公子的相貌就絕非等閑人物,那絕對是天之驕子才能擁有的氣魄。小的馬上就去準備佳肴,公子稍等片刻啊。”
很快,一桌豐盛的佳肴就擺放到了沈東面前:黃燜魚翅,爆炒鳳舌,荷包里脊,火絨酥餅,蜜汁蜂巢糕……舊居深山的荒野村民沈東哪里見過這些美味,更加堅定了自已的決心:
小哥這次前去圣林學院一定要好好學習,成為圣林學院的最佳新人,拿到獎賞金五千兩白銀,開上一家規模宏大的酒館,好好享受這下半生。
沈東一邊想著,一邊豆大般的口水不自覺的從自已的喉結處淌過,面對如此豐盛的饕餮大餐,沈東再也忍不住了,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了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
正當沈東在大快朵頤之時,忽然聽見隔壁桌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沈東探頭往旁邊看了一眼,只見一容光煥發的少年正獨自一人端坐在他身旁的桌子,飲著杯中酒,嘴里不知道亂七八糟的在說叨些什么。
此少年和他年齡相仿,也應在舞象之年。相貌雖稱不上英俊瀟灑,也算是五官端正;身型雖稱不上高大健碩,也算是比例均勻。但一眼看去總有一種給人格格不入的感覺。
沈東仔細的從頭到底又打探了其一番,哦,對了,問題應該就出在他的衣著之上。現正處于初春之時,可謂天氣清爽,為何此少年卻身披著一件厚實的黑色裘皮大衣,而且看上去還相當邋遢。
少年好似發現了沈東正在看著他,眼神也轉向了這邊,一瞬間兩人便四目相對起來。這個少年朝著沈東雙手抱拳,率先開口道:“閣下是今日要前去圣林學院報道的新生吧,好生有緣,在下也是圣林學院這屆的學生,我們這緣分可不淺啊,在如此良辰美景中,咱倆定要結識下,以后多個照應。”
說完,少年不等沈東回復,便快如脫兔般拿起了自已的碗筷,坐到了沈東的對面,雙手抱拳,再次做了一個拱手禮。
掐指一算,剛剛從荒無人煙的山上下來的沈東,應該算是第一次與他人同坐一桌,心中不由得想到:這個少年還真是熱情啊,看來我沈東今日要交到人生中第一個朋友了。
于是他也急忙的雙手抱拳,熱情的回了一個拱手禮,說道:“兄臺也是今日前去圣林學院的新生啊,那我倆之間的確是緣分匪淺,以后在學院內一定要多多照應。”
“那是那是,閣下一看這氣宇軒昂的樣貌那絕對是人中龍鳳,敢問閣下高名?”
“在下姓沈,單名一個東字。”
“原來是帝都沈東公子啊,真是失敬,久仰久仰,以后就有勞沈公子多多照應晚輩了。”
“呃,你聽過我的名字?”沈東睜大了雙眼,好奇的問道。
“那還用說,整個大梁國境內誰人不知道沈家的威名,這可是大梁國數一數二的超級大氏,閣下能擁有此等天之驕子的氣度,又能入駐圣林學院,那必然是沈氏的核心成員,此等人物那簡直就是黑夜中最璀璨奪目的星辰。”
沈東聽到眼前少年這莫名的一頓吹捧,也沒聽的很明白,不過內心可以說是樂開了花,誰會不喜歡被恭維的這種給感覺呢。但是表情還是保持著不動聲色,泰然若定的暗暗想到:
“照此情況看,眼前的少年應該是把我誤認為那個什么大家族沈氏的核心弟子了吧。不過被人這樣吹捧的感覺還真不錯,就這樣吧,也懶得解釋了,萬一將自已的真實身份說出來,此人估計就不愿意繼續和我這種剛剛山上下來的荒野村民結交了,這可是我沈東在這世上可能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啊。”
被馬屁拍的如沐春風般的沈東,也懶得多說什么,嘴角微微上揚,微笑著說道:“哪里哪里,還不知兄臺怎么稱呼呢?”
“在下草名蔡慶權,沈東公子,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叫我一聲蔡老弟。”蔡慶權低著頭語氣恭敬的說道。
“蔡公子客氣了,沈某愧不敢當啊。”
“哪有,沈公子,您可能有所不知,你們家族的名聲在這梁國是多么顯赫的存在。今日小生我真是三生有幸,能一睹沈公子的絕世風采,你看能不能給小弟一個機會,在如此圣緣之下,可否愿意與蔡某結拜。“
“結拜?”沈東滿臉疑惑的看著蔡慶權問道
“對,今日在此,我蔡老弟愿認沈東公子為結拜大哥,義結金蘭,雖非親骨肉,但比骨肉親,從此以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
“等等等,蔡兄,這個我們倆才剛剛認識,這么快就結拜了,多少有點草率了吧?”沈東一本正經的看著蔡慶權,打斷其說道。
“沈大哥,我知道,你們沈家的人必然是看不起我這等小氏之人。所以說你不認我這個弟弟無所謂,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此生不渝情深厚。我蔡某從小生活困難,今得此圣緣,能夠相識沈公子這樣的人物,自已是絕對不會放棄的。黃天厚土為證,我此生認定你這個哥哥了,山高水長,誓言永恒。”
剛從山里出來,沒見過什么世面的沈東被蔡慶權說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該回什么。不過在聽蔡慶權說到自已從小生活困難時,善良淳樸的沈東一下子同情心泛濫。
看著蔡慶權清澈如春泉般透亮的雙眼,只感覺和眼前這個少年有種說不出的緣分,便脫口而出道:“好的,蔡兄,我就認你這個弟弟吧,以后我會好好照著你的,蔡老弟。”
“太好了太好了,我蔡慶權有哥哥啦,有哥哥啦,這是我大哥沈東,我大哥沈東。”蔡慶權興奮的手舞足蹈,一邊大聲叫喚著,一邊向四周的人熱情地介紹著。
蔡慶權轉身又朝著遠處的掌柜,招手大喊道:“掌柜,掌柜,這是我沈大哥,我的親哥哥,我倆情同手足,感情比天高比地厚。”
沈東看著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手舞足蹈的蔡慶權,也莫名其妙被感染了,勾著他的肩膀對著掌柜和周圍的人叫道:“這是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他的事就是我沈東的事,大家以后多多照顧呀。”
在沈東與蔡慶權兩人的歡呼雀躍下,整個客棧的氣氛也被帶動起來,熱烈得如同一把熾熱的火焰,每個在場的人們臉上都洋溢著愉悅的表情,仿佛整個世間都沉浸在歡笑和歡呼之中似的。
蔡慶權看了看周圍向他們不斷抱拳祝賀的人們,忽然停了下來說道:“沈大哥,我看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差不多需要啟程前往圣林學院了,小弟先去我的客房收拾下行李,之后便與哥哥一同前往。”
“好的,蔡老弟,哥哥就在此等你。”
蔡慶權朝著沈東抱了下拳便離開了。時間慢慢的流逝,很快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沈東此時正閑情雅致的坐在之前的座位等待著蔡慶權的到來。可是卻遲遲看不到這個新認弟弟的蹤影。
看著時間已經不早的沈東,來到了掌柜身旁問道:“掌柜呀,我弟弟蔡慶權怎么還沒有過來,他是住哪個客房的呀,我上去催他下,是時候要去圣林學院報道了。”
“什么,你不知道啊,你弟弟前面已經走了啊,半炷香前,我看見他拖著行李從客棧的后門離開了。”
“哦,我弟弟走了呀,那我估計他有啥急事先行離開了。算了,到了圣林學院碰到他再問吧。那在下這頓午食是多少銀兩,我也要走了,這一個月來受你照顧了。”
“客氣了,沈公子。今日這頓飯錢加你弟弟這一個月來的住宿和吃食,總計二十八兩銀子。”
“什么,我弟弟的住宿和吃食?”沈東雙眼瞪得像兩個雞蛋一樣,滿臉震驚的說道。
“對啊,蔡公子一個月前來住店的時候就和我說了,他哥哥是圣林學院的新生,所有開銷都記在他哥帳上,到時候他會一起支付的。”
“掌柜啊,那個人我不熟,今天剛剛認識的,莫名其妙的要認我做大哥,我……”
還沒等一臉委屈的沈東說完,掌柜便大叫了起來:“你個堂堂的圣林學院的學生,不會要賴我們這么小一個客棧的辛苦錢吧。你這位公子,好不講理,在坐的各位可都是親耳聽到,親眼看到的啊!你們兩個勾肩搭背東一句好哥哥,西一句好弟弟的叫著,你還特意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和我說,讓我多多關照你弟弟,他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你要是想賴賬我可要報官的啊。”
“是啊,是啊,我聽到了,這人肯定是那人的哥哥。”
“我也聽到了,他說自已弟弟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找他,掌柜報官吧,我幫你作證。”
“現在圣林學院的學生怎么這樣,一點點客棧的銀兩都要賴,太過分了吧。”
“這人太人面獸心了,看著儀表堂堂的,掌柜一定要報官抓他,我估計此人說自已是圣林學院的學生也是假的。”
還沒等沈東再次解釋,周圍群眾七嘴八舌的辱罵之聲已經傳到了沈東的耳里。剛剛山里出來的沈東哪里見過此等場景,羞的滿臉通紅,他匆忙打開了自已藏錢的小盒子,顫抖著幾乎掏空了所有家當,湊齊了二十八兩銀子遞給了掌柜,聲淚俱下的低喃道:
“是在下的不是,是在下的不是。“說完,頭也不敢回的跑出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