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論上來說,雙方約等于平級,而且分屬兩地,他用不著受梁惟石的氣,但從現實情況來說,他對梁惟石的不客氣,卻不敢有一丁點兒的脾氣!
鄭輝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梁惟石的憤怒和不滿,換位思考,如果是他經歷了這種九死一生、死里逃生的要命險情,他也不會給這座大橋的承建方什么好臉色。
更別說,梁惟石的背景擺在那里,哪會把他一個‘小小’的市政集團董事長放在眼里?
鄭輝更知道,這件事一個處理不好……不,不管能不能處理好,他這個董事長都當到頭了。
區別只在于是因負領導責任而被處分,還是因深度參與其中而接受組織部門的進一步審查!
他現在唯二的希望,一是錢亞兵那邊能將下面的事情辦得周密妥當,二是省里那位能在上面進行運作和干預。
然后通過上下結合的方式,全力把這起重大事故,定性為意外事故,而不是工程質量問題。
而至于,工程質量到底有沒有問題……如果你要問他的話,那他自然是回答沒有的!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他先信為敬。
愁眉不展的鄭董事長深深吸了一口煙,又長長吐出一口煙霧。
唉,他這一生從戰戰兢兢,如履淵冰,到隨波逐流,與世浮沉,再到現在的‘你不拿、我不拿、上面領導怎么拿’,而導致這一系列心境變化的原因,無非就兩個字——‘欲望’!
面對著大堆的紅色鈔票,你會不想要?面對著光溜溜的漂亮女人,你會不動心?
人生在世屈指算,不過三萬六千天!
是堅守著所謂的原則和本分,一生平平淡淡?還是想花天酒地,快活似神仙?
這道題放在你面前,你會怎么選?
對鄭輝來說,如果我沒有這樣的機會就罷了,但我明明坐在了這個多少人都為之眼紅的位置上,只要稍稍點個頭,動動手指,就能有錢和女人送上門來,那我為什么偏要自甘清貧,虧待自已呢?
更何況,他并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在他的上下左右,早已凝結成了一張緊密結實的關系網,而通過這張關系網,即使是面對梁惟石與王銳鋒這樣的人物,也有應對和自保的能力。
鈴鈴鈴……鈴鈴鈴……
忽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鄭輝的思緒,他飛快地掐滅了煙頭,伸手接起了這個他一直在等待的電話。
“你那邊情況怎么樣?”
手機里傳來一個有些沙啞的男人聲音。
“我下午去了恒陽,梁惟石和王銳鋒的態度很不好。他們已經對現場的鋼筋混凝土等材料取樣交給質量監督部門鑒定,檢測結果估計得等兩天。”
“錢亞兵那邊,做了很多安排,包括頂包的貨車司機,還有對相關人員的打點?!?/p>
“現在網絡上對大橋事故的反響很大,才半天多的時間,各新聞媒體就迅速跟進報道,把事故消息炒得沸沸揚揚!”
鄭輝簡明扼要地匯報了當下的情況,語氣之中難掩擔憂之意。
手機另一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打來電話的這個人,當然也清楚事情的棘手之處。
本身大橋坍塌就是吸人眼球的負面新聞,何況這其中還發生了市委書記落水救人事件,更別說這個市委書記還是各大媒體持續關注的焦點。
所以就這個事兒,想不‘火’都難!
而一旦‘火’起來,就不是那么好撲滅的。
他們要面對的,是來自梁惟石本人的追查,省里的追究,還有社會輿論的質疑。
事情非常棘手,但不管怎么棘手,都得想辦法把錢亞兵保住。
因為想要把這起事故定性為‘意外事故’,避免他們這些利益相關者連環式的東窗事發,那么就一定不能讓錢亞兵‘干的好事’曝光。
“過兩天,你主動辭職吧!”
聽到這句話,鄭輝的身體不禁一顫。
出了這么大的事故,他作為集團董事長確實難辭其咎,不等上級問責,先一步表明愧疚和自責的態度,借以保全自已,也是明智之舉。
但這樣一來,也就相當于宣告著他仕途的終結!
“放心,等事情過去后,我會對你另行安排??傊阋涀。沂遣粫澊砸讶说模 ?/p>
也許是猜到了鄭光輝的心思,手機里又傳來了一句鄭重的承諾。
“不管您怎么安排,我都聽您的!”
被喂了一顆定心丸的鄭輝,語氣恭敬地回答道。
頓了一下,他又試探著問了句:“省里面,對這件事是什么反應?”
手機里又沉默了兩秒鐘,才傳來明顯變得有些陰郁的聲音:“肖清華和魯國祥,聽到梁惟石差點兒出事的消息,都非常生氣,嚴令熊榮強帶隊到恒陽調查此事!”
事實上,肖清華與魯國祥何止是非常生氣,簡直就是雷霆大怒。至少,他是從來沒看到過,肖清華發過這么大的火。
“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畢竟由超載引起的‘意外事故’,總比由工程質量引發的‘工程事故’,對省里和長天乃至恒陽,負面影響要小得多!”
“你要明白,這不是某個人的事情,而是涉及省里的整體臉面,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傾向于前一種結果!”
鄭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果是意外,自然就可以大事化小,迅速平息事態;但如果是丑聞,那必然會進一步發酵,進而損害江南和地方政府的形象!
“老板,容我多句嘴,錢亞兵,這次,是不是有點兒,那個什么,呵呵!”
鄭輝忍了又忍,但還是沒忍住,話里話外透著對錢亞兵的某種不滿。
說實話,如果不是錢亞兵膽大心黑,貪得無厭,連跨河大橋這種事關人命的重大工程也敢動歪腦筋,何至于會發生眼前這么一場驚天大禍?
他又何至于被被梁惟石責斥的頭都抬不起來,還要被迫化身背鍋俠,把所有的問題都自已扛?
“錢亞兵,確實太不像話!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帶話給他了!他要再不知道收斂……哼哼!”
在省城甘泉的江邊別墅里,一個男人拿著手機,眼神冰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