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老道使勁兒了笑,扯開嗓子笑。
“徒兒啊,你還是將種仙觀讓出來算了,你真的把持不住的……”
而在李十五身后,那相人怪物依舊在模仿他,模仿他倒地,模仿他渾身抽搐,簡直如他影子一般。
幾息之后。
李十五拄著柴刀緩緩起身,額頭上殘留著一處近乎半個拳頭大小的血洞,甚至能隱約看到其中頭骨碎片,還有漿糊一般的紅白腦漿。
他望了眼身后,又轉頭望向不遠處那一道手撐紙傘的身影:“你是,這里的頭?”
撐傘相人笑道:“嗯,算是!”
“怎么稱呼?”
“你就稱我……相人公子吧!”
李十五又問:“你們這里,可有一個叫無臉男的?”
相人公子答:“這里到處都是無臉男,無臉女,就不知你具體找的是誰了?”
李十五沉默,不知如何接話。
卻是下一瞬,他眸中光彩盡失,雙臂無力垂下。
金甲青年見狀笑道:“公子,這小子被‘臨摹’成功了!”
只見李十五身后的怪物相人,雙手合攏,如刀刃一般插進他的后背之中,皆是像是脫衣服一般,將他渾身人皮小心翼翼朝著兩邊開撕。
片刻功夫過后,連著滿頭如墨發絲,全部給剝了下來。
相人怪物則捧著一張完整的人皮,如獲至寶般輕輕抖開,再一點一點套在自已身上。
眨眼之間,一個新的‘李十五’出現場中,無論神態或是動作皆活靈活現。
相人公子撐傘望著這一幕,開口道:“既得新皮,出去試試?”
他揮手之間,天穹同樣裂開一幕,露出一條漆黑通道來,直通外界人山。
新出現的‘李十五’俯身行了一禮,接著縱身而起,落入通道之中,朝著人山而去。
只是剛一降臨到人山,詭變出現了。
這一個‘李十五’渾身掙扎,一副十分難受模樣,仿佛一頭即將溺死水中之困獸。
接著渾身開始皺縮、龜裂,從額角至下頜裂出細密蛛網般的紋路,再蔓延至全身。
“砰”一聲。
爆成一團白霧,就連一滴血也沒有留下,像是被抹除一般消失的干干凈凈。
相人公子看著這一幕,似錯愕了一瞬。
而不遠處,一道沒有人皮包裹的恐怖身影,緩緩站了起來,笑道:“這位公子,你們這‘臨摹’之術似乎沒用啊!”
相人公子不答,只是手指著一位相人中年:“你去試一試?”
這一位相人身上穿著的皮囊,屬于第一個登場的中年修士,可惜被無情剝了下來,再被相人當做衣裳套在身上。
“是,公子!”
他應聲之后,同樣騰空而起落入通道之中,順利降落人山。
這一次則是沒有任何意外,并沒有如先前那般,“砰”地一聲被抹除掉。
相人公子疑惑一聲:“并無問題啊!”
然而忽然之間,他渾身一怔,似看到什么不可思議之事。
只見那一位相人中年身旁,突然出現一道天青道袍,一雙眸子是灰色的身影。
口中之言空洞、刺耳:“你看我是像白晞本體啊,還是像白晞鏡像們啊?”
一瞬過后,中年渾身骨骼開始噼里啪啦響動,在被同化成另一個人,另一張臉。
“死蠢一個,還不趕緊把那通道閉上?”,李十五當即怒罵一聲。
相人公子心中一悚,抬手一揮將通往人山的通道閉合,他不確定那玩意兒進了相人界后會不會依舊這般邪門,但是仍不敢賭。
且在他面上,一張清秀男子五官緩緩顯化而出,其一舉一動,皆是如凡人書生一般。
李十五:“你究竟叫何名?”
相人公子:“我名……潛龍生!”
潛龍生說罷,繼續道:“我等相人的‘臨摹’之法,是通過模仿他人一舉一動,再剝下其人皮,直至徹底占據其身份。”
“這樣一來,我們不僅能活得久一些。”
“且可以離開相人界去往人山,不至于會被抹除。”
潛龍生凝視著李十五:“只是為何占據你的身份,依舊會被抹除呢?”
李十五遲疑一瞬:“或許,是因為我沒有八字?”
“啥?”,潛龍生怔住。
不可思議一般道:“你是人山之人,會沒有八字?那豈不是等同于,你本身就是一個沒有身份的黑戶?”
潛龍生眼神古怪望著他:“原來如此,這樣就說的通了啊,你這黑戶身份根本不頂用。”
此刻。
李十五腳下黑土一道道奇特生機涌現,修復他腦門上血洞,以及渾身被剝掉的人皮。
他不禁疑惑道:“你們這些相人,離開相人界會被抹除?”
潛龍生點頭:“嗯,不錯!其實哪怕身在相人界,我們依舊在被一點又一點抹除,如我們原本的五官就是被抹除了的!”
李十五:“為何如此?”
潛龍生紙傘微斜,傘面上雨水匯成細流不斷流下,他神色無奈道:“不知啊!”
“本公子只曉得,若是想活得久一點,需要以‘臨摹’之術,占據你們這些外界人的身份,這樣被抹除的速度會緩上許多。”
說完又是嘆了口氣:“唉,世間如此多磨,我們這些相人就如同陰溝里的老鼠,見不得光似的,你說這咋整?”
忽地,他眼中盛出一抹洞穿一切笑意。
“你名李十五,且你額心之上似有輪回之氣息。”
“所以你入相人界,不會是專程來殺我等的吧?”
“可嘆啊,我們相人已經如此之可憐了,卻是依舊被那些傳聞中的存在惦記著,想殺死我們而后快!”
話音未散,風雪驟急。
看臺上成千上萬相人,此刻全部站起身來,一張張沒有五官的蛋殼臉上,殺意不斷凝聚,朝著那一道孤零零身影席卷沖殺而去。
潛龍生死死盯著李十五:“小子,你一個人也敢闖我相人界,未免太過膽大包天了!”
李十五不禁一笑,且越笑聲愈發大了起來。
潛龍生不解問道:“為何發笑?”
李十五望著他道:“我心里不得勁兒啊,那些人竟然丟下老子逃出人山。”
“若是李某這一次能出去,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想法設法將白皮子給放出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