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鐘后,車子駛到市委大樓下,段桂宇顧不上預約,匆匆走進戰勝辦公室,向戰勝做了匯報。
戰勝正在低頭批改文件,聽說九室是沖著蔡剛來的,有那么一瞬間,筆尖一頓,握著鋼筆的手猛地收緊。但他很快控制住了力度,如果不是段桂宇眼神銳利,根本看不出來。
戰勝抬眼看著段桂宇,“是正式調查,還是約談?”
“是約談,但九室這樣大張旗鼓地來了,顯得很重視。后續發展......還不好說?!?/p>
戰勝站了起來,下意識地用食指敲著桌子,臉色愈發凝重。
“蔡副市長分管的城建、金融兩大塊,正是敏感崗位。你這邊有沒有收到過相關舉報?或者日常監督中發現過異常?”
段桂宇壓低聲音道,“蔡副市長這里,沒有收到相關舉報,但他兒子蔡暢的事,外面議論很多......”
戰勝右手托著下巴,在辦公室里踱著步,說道:“蔡暢不是蔡剛的親兒子,這事最多算個違紀,但既然九室盯上了,我們不能不高度重視。”
“更要防備他們抽絲剝繭,造成......更嚴重的后果......”
段桂宇明白“更嚴重的后果”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如果九室是因為蔡暢來的,就不要牽連到蔡剛的事;如果蔡剛被盯上了,就不要牽連到別人。
畢竟官場當中,牽一發而動全身,最怕撥出蘿卜帶出泥。
戰勝停了下來,盯著段桂宇道:
“提出以下要求:”
“第一,一定要配合好九室的工作,市紀委全員待命,調閱資料、找人談話都要無條件支持,不準有任何拖延、隱瞞,更不能搞通風報信那一套,誰碰紅線就處理誰!”
“第二,立刻梳理蔡副市長分管領域的重點項目,特別是近三年的城建工程、金融合作項目,合同臺賬、資金流向、審批流程全部整理成冊,九室要什么就給什么,不準打半點折扣?!?/p>
他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決絕:“第三,暫時控制消息范圍,僅限于我們兩人和市紀委核心班子知道,避免引發不必要的恐慌,影響全市工作推進?!?/p>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條?!睉饎賶旱土寺曇?,盯著段桂宇,眼神嚴肅:“你們要想辦法,搞清九室是來做什么的!只為一條違紀線索,他們不可能大動干戈!”
“你要盯緊全程,有任何情況第一時間向我匯報,同時也要注意自身安全和工作紀律,絕不能出任何紕漏。”
段桂宇明白,前三條,是面上的應景指示;第四條,才是戰勝書記真正的想法。
那就是,想方設法盡快滅火,把這位鐵娘子送走!
段桂宇立刻回道,“我們動用一切關系,盡快配合丁主任完成任務?!?/p>
戰勝嗯了一聲,他看著窗外,感慨地說:“蔡剛同志這個人,工作能力還是很強的!志遠同志去學習了,市政府的工作,還得靠他呢!”
“我們常說,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不管有沒有伸手,攤上這種事,蔡剛同志一定很頭疼......希望他真的沒事”
戰勝的話說中了,蔡剛確實很頭疼。
白如星來向他通報此事后,蔡剛表面鎮定自若,內心卻慌得一匹。
因為鐵娘子實在太難纏了!
只要被她盯上,還沒有哪個人能完好無損走出來的!
“如星,她真是例行了解?”蔡剛喃喃說著,后背忽然竄起一股涼意。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這座他經營了五年的地級市,每條主干道、每棟新起的寫字樓,都藏著他的“功勞”,也埋著他的秘密。
蔡剛猛地拉開抽屜,取出煙盒,手抖著抽出一支點燃。尼古丁的味道嗆得他咳嗽了幾聲,卻絲毫沒能緩解內心的焦慮。
他望著煙霧繚繞中墻上掛著的“清正廉潔”匾額,只覺得無比諷刺。自認為做得隱蔽至極的交易,此時在九室面前,竟像紙糊的燈籠,看似堅固,實則一戳就破。
“也許真的只是例行談話?!辈虅傆忠淮伟参孔约?,可心底的不安卻像藤蔓一樣瘋狂生長,纏繞著他的心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明天見了丁之英,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交易,會不會已經被人掌握了證據?無數個問題在他腦海里盤旋,讓他頭疼不已。
白如星看著老同學坐立不安的樣子,同情地說,“蔡市長,你累了,休息一下吧?!?/p>
蔡剛轉頭看著白如星,“如星,你怎么看?”
白如星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掏出手機放在桌子上,指著對面的沙發點了點頭。
蔡剛明白,白如星這是怕被監聽。他也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然后兩人來到沙發上,低聲交談。
白如星的聲音有些壓抑,“說是例行了解情況,但你我都清楚,在鐵娘子這里,‘例行’二字從來不是隨便說的?!?/p>
蔡剛的眉頭瞬間擰成川字,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你是紀委的人,你說,怎么應對為好?”
“以不變應萬變?!卑兹绫恼Z氣沉了下來,“你現在想得再多也沒用,去見丁之英,記住三點:”
“第一,只說工作,不聊私事,不管對方問什么,都往‘為了城市發展’上靠?!?/p>
“第二,堅決不承認任何違規操作,沒有實錘的情況下,不能自亂陣腳?!?/p>
“第三,別試圖聯系任何人串供,現在通訊監控比你想象的嚴,只會越描越黑?!?/p>
“第四,讓小暢注意點,外面對他的議論太多了......”
蔡剛頹然地靠到沙發背上,雙手插進頭發里:“我現在就是擔心蔡暢……”
“當初你走人才引進的路子,又推動蔡暢當了金融辦主任,我本來就不贊成,”白如星的聲音頓了頓,眼神復雜。
“蔡暢雖然和你沒有血緣關系,和你又不在一個戶口本上,但你們的關系,在海城市沒有不知道的。”
“所以你要做好準備,省紀委既然找你,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如果真的問到關鍵問題,你可以適度‘認錯’,比如說是‘工作失誤’‘考慮不周’,但絕不能承認主觀故意。”
“我在省紀委有個老熟人,晚上我試著探探口風,但你別抱太大希望。記住,去了之后,保持冷靜,言多必失。咱們是同學,我不會不管你,但你自己也得撐住。”
蔡剛抬起頭,感動地說:“如星,患難見真情,別的我就不說了?!?/p>
白如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顧好自己,別想太多。另外,以后咱們倆聯系,你不能用現在的電話?!?/p>
說完,他寫下一個手機號碼,遞給蔡剛,“這個號碼我從沒啟用,你以后就打這個。”
白如星轉身拉開房門,步履匆匆地消失在走廊盡頭,仿佛從未來過。
蔡剛長長吐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他先打開手機,將里面一些東西刪除掉,這才按下座機,打通了市政府辦公室主任崔少東的電話。
“崔主任,陪我到海城大酒店一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