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常聽鳳凰聲，一嘯一啼鳴。月移星轉花影橫，夜雨窗下燈。

宣紫詔，拜皇庭，鐵甲百萬兵。虹升百尺千年后，灞橋柳痕青。

李泰正說著要去東宮，太子殿下就過來了，這算是心有靈犀嗎？他向門口望了一眼，對云海說道：“別弄了，快隨我出迎。”

云海看著李泰那一片淤青的膝蓋，心里抱怨太子來得太早，手上快速地纏著布條，嘴中說道：“藥已經涂完了，纏上就行。”

這邊李泰剛剛放下褲腿，穿上鞋子站起來，那邊李承乾邁步走了進來。

李泰急忙迎上去，躬身一揖：“拜見皇兄，未曾出迎，恕臣失禮之過。”

李承乾靜靜地看著李泰不言不語，李泰恭敬地躬著身子不動不搖，云海以及屋里的小黃門子全都鞠躬近九十度，頭也不敢抬，大氣也不敢喘。

這宮里是個人就知道他們兄弟倆見面必互掐，只能說誰攤上誰倒霉，沒人愿意看熱鬧，都巴不得躲遠遠的才好。

李承乾暗暗地嘆了口氣，李泰果然是個好弟弟，就這畢恭畢敬的一個禮，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做得這么標準的。

雖然每一個皇子都接受過極嚴苛的禮儀訓練，但是如果他心里沒有恭敬你的意思，他就不會這么認真的行禮。

李泰的確是反常，若是放在從前，別說行禮，就是站他都不可能站起來，他一準以腿疼為由連屁股都不欠一下，橫眉冷對、陰陽怪氣就把李承乾氣走了。

如今的李泰沒有那么幼稚，易陽的人生準則是，絕不干那種罵人不疼惱人心的事，要搏就搏個大的，要?就?個徹底，要么一擊斃命，要么絕不出手。

李承乾看到的是李泰認認真真地給他行禮，便心生感動，他也知道李泰如此認真并不是拿他當親哥，而是拿他當太子，這一禮恭敬有余而情份不足。

“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說話嗎？”李承乾抬著他的手把他扶了起來，溫和地說道：“張嘴皇兄，閉嘴皇兄，在我跟前稱的什么臣？”

李泰的手被李承乾輕輕地抬著，沒有辦法再躬身行禮，便微微一低頭，說道：“皇兄此言差矣，儲君亦是君，臣弟也是臣。”

“說不過你，你總有理。”李承乾輕輕地放開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問道：“膝蓋上過藥了嗎？”

“多謝皇兄關懷，剛剛涂過藥，不妨事的。”

“那就好。”李承乾看到李泰脖子上留有成片的黑紫色印跡，知道那是刮痧刮出來的火氣，他心疼地說道：“二弟，我來是告訴你，不用起早過去，你再睡會兒吧。”

“啊？”李泰驚訝得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李承乾了，他從來沒聽過李承乾稱呼他“二弟”，這是怎么回事？

以李泰對李承乾的了解，他這表現極度反常，他通常情況下應該是不愛搭理自已才對。

今天他主動過來看望自已，說話如此和氣，居然連“二弟”這么親切的稱呼都用上了，這是戲精附體了還是有天大的事求自已呢？

看李泰這傻呆呆的模樣，李承乾又是內疚又是心疼，自已這個兄長當的是有多差？

一句暖心的稱呼都能讓弟弟感動得如驚似傻，從前只是一味地抱怨李泰如何的倨傲，怎么就沒反思過自已對他有多冷漠？

“啊什么啊？”李承乾拍了拍李泰的肩膀，說道：“昨夜我和阿爺說過了，今早我先過去，一個時辰以后你和雉奴再過去。”

“不行，皇兄，還是你多”李泰話未說完就被李承乾給打斷了，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是和你商量的，我只是通知你一聲。這個安排是阿爺點過頭的，你要是不聽我的話，那就只好請圣命了。”

“呃”李泰還要說什么，李承乾一轉身，抬腿就走了，李泰向前追了兩步，到門口停住了腳，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揖：“送皇兄。”

李承乾走了，李泰愣愣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切都和想像的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大相徑庭。

“二郎，”云海悄悄地走到李泰身邊，勸道：“既然還有一個時辰，不如再睡一會兒吧。”

李泰一揮手，屋里的小黃門子全都走了出去，他小聲地問云海：“你覺得太子今天正常嗎？”

“不正常。”云海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他說道：“昨夜太子也給陛下送夜宵去了，三更天以后才離開甘露殿，今天又起這么早，還特意不讓你去守靈，這分明是做給陛下和百官們看的，顯得只有他一個人賢孝。”

“這叫什么話？”李泰臉一沉，嚴肅地說道：“太子做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以后不許關注東宮的任何事，知不知道？”

“是。”云海老老實實地低頭應了一聲，心里卻不住地腹誹起李泰來。

當初密切監視東宮的命令也是你下的，這又突然不讓關注東宮的事了，說不定哪天你又心血來潮，張嘴就問東宮的情況，答不上來你又該急眼了，給你當差真是左右都不對。

李泰沒有休息，而是走出偏殿，直接看望李治和兩個年幼的公主去了，把他們都安置妥當了，李泰便去了靈堂，只比李承乾晚到一刻鐘而已。

守靈很辛苦，不過整天整宿的守只需要守三天，三天后大殮入棺，靈堂只要一直有人看著香火就行了，那時候是所有的皇子女輪流守靈，不必所有人都在。

一轉眼夏盡秋來、秋去冬至，六月廿一長孫皇后去世，正式開始修建昭陵，直到第一場雪都飄了下來，才定準十一月初四下葬。

下葬這件大事由皇帝親自安排，皇子們不用操心，今晚是他們最后一次在皇宮里給皇后守靈，所有的皇子女全都到齊。

李世民也心情沉重地來到靈堂，雖然長孫皇后早就過世了，但是棺槨在這里就感覺她還在，感覺她離自已不遠。

明天長孫皇后就要離開皇宮了，這一次出門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李世民繞著棺槨一圈又一圈地走，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失魂落魄。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棺槨，看得那么認真卻什么都看不到。

最后李世民停下腳步，雙目無神地看著他的子女們，好半天才開口說道：“今夜朕陪你們一起守靈，你們有什么想法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