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云殿內藥香未散,李泰正單膝跪地,指尖小心翼翼地纏著李承乾足踝上的綾襪系帶。
月白錦袍下擺逶迤在地,他專注地調整著帶結的松緊:“這樣行嗎?會不會太緊?你膝上剛敷了藥,血脈需得通暢才好。”
李承乾斜臥在軟榻上,聞言輕笑:“松緊都不要緊,兄弟,你給我系個死扣干什么?”
“啊?我系的是死扣么?”
李泰說著一扯帶子,果然是越扯越緊,怎么都解不開了,他也不由得笑了起來,“我好不容易賣一次殷勤,居然連這點小事也讓不好。”
“沒事兒。”李承乾抬腿想要抽回腳,卻被李泰一把抱住了小腿。
李泰指尖捏著那團纏成死結的綾帶,指腹都沁出了薄汗,偏生不肯罷休。
他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語氣帶著點不服氣:“不行,說什么都得解開,我得給我的智商討個說法。”
說著便用指甲一點點挑著繩結,月白錦袍的下擺蹭在軟榻邊的地毯上。
李承乾看著他這副較真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
他伸手拽了拽李泰的袖口,“別跟個繩結較勁兒了,一會兒讓內侍來弄就是,你起來。”
話音未落,他便微微用力,想把人拉起來,這時殿門“哐當”一聲突然被撞開。
李泰剛把繩結解開,突然被驚得身子往前一撲,額頭正正地撞在了李承乾的膝蓋上。
李承乾也顧不得那點絲絲連連的疼痛,急忙伸手把他扶了起來,然后才轉頭看向殿門的方向,只見長孫無忌鐵青著一張臉,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
他幾步跨到榻前,目光像刀子似的刮過兩人交疊的胳膊,聲音里記是譏諷:“你們倒是兄友弟恭得緊吶。”
兩個人各自放手,李泰整理一下衣襟,恭恭敬敬地一揖,“見過舅父。”
李承乾則拎起靴子往腳上套,他兩只靴子都穿完了,長孫無忌依然沒有吭聲,李泰還躬著身子作著揖呢。
李承乾上前抓著李泰的胳膊往后一甩,李泰向后踉蹌了一步便穩住了身形,抬眼見李承乾正拱手道:“不知舅父駕臨,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罷了。”長孫無忌冷聲冷氣地冷哼一聲,轉身走到方幾后面坐下,李承乾和李泰則走到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長孫無忌環視一圈,怒問:“這屋子里怎么只有你們兩個人?”
李承乾淡淡地答道:“是我把下人都打發出去了。”
長孫無忌冷嗖嗖的目光盯上李泰,問道:“你出門不帶人的嗎?”
“我”李泰剛說出一個字,就被李承乾給打斷了。
李承乾目光微冷地望著長孫無忌,說道:“舅父不也是一個人來的嗎?”
“啪!”長孫無忌狠狠一拍桌子,氣得胡子直翹,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是在心里暗暗地腹誹,‘誰說我是一個人來的?我還帶著你爹呢,你爹躲門后邊偷聽不進來,我有什么辦法?’
“親王身邊豈能沒有人侍侯?”長孫無忌抬手指著李泰怒喝:“這錯誤你是第一次犯嗎?在上苑的時侯我說沒說過你?你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在上苑的時侯李泰曾帶著李治單獨在梅林里說話,被長孫無忌知道后大罵了李泰一頓。
他說李泰把他的話都當耳旁風了,真的是冤枉李泰了,李泰沒把他的話當耳旁風,耳旁風還能入耳呢,李泰把他的話當成個屁了,壓根就沒往心里過哪怕一瞬。
“舅父之”李泰出息了,這把說出了整整三個字才被李承乾給打斷。
“舅父如此關愛惠褒,是擔心我照顧不好他么?”李承乾冷笑道:“他來我這兒還得帶上三五仆從,是怕我會害了他,還是在我跟前擺個譜?”
長孫無忌第一次L會到喘氣都有種噎得慌的感覺,怪不得皇帝相信他們倆通心通德,他們是很會裝模作樣。
長孫無忌雖然態度很不好,但他說的話是有道理的,親王身邊時刻不能離人,這不是你個人喜好可以改變的事,這是法度。
奈何李承乾就不講理了,就像他說的,涉及到他全家福里的人,尤其是李泰的時侯,什么律法在他的面前都失效了。
“惠褒,你先出去。”長孫無忌是來勸李承乾趕李泰去封地的,這話當著李泰的面沒法說。
“是。”李泰應了一聲,便往起站卻被李承乾一把扯坐下了。
“親王身邊豈能沒人侍侯?”李承乾陰陽怪氣地說道:“孤的身邊現在就只有你一個人,你若是走了,舅父更要責罵我了。”
長孫無忌沒想到李承乾現在膽子大到這個程度了,居然當面對自已如此的冷言冷語,甩冷臉子給自已看。
“太子,你不必裝作這副愛護手足的模樣給我看。”長孫無忌臉拉得老長,十分嚴肅地說道:“你若有半分顧念手足之情,又怎會派人刺殺他?”
長孫無忌說話時特意往李泰那邊瞟了一眼,只見李泰神色如常,跟什么都沒聽見一樣一樣的。
李承乾的情緒也異常的平靜,他嘴角微挑,聲音不大卻極度清晰地說道:“舅父,以后誰再說這種話,就讓他拿出證據來,拿不出證據就把他舌頭割下來……喂狗。”
“你以為沒有證據嗎?”長孫無忌氣勢逼人,就是要把李承乾壓到心虛,“你暗養私兵、明殺親王、目無法紀、罪惡滔天!”
任憑他堆砌出多少成語,李承乾只是不為所動,“既然有證據,那就擺出來,否則的話,構陷本宮,其罪非輕。”
“高明,你怎么這般冥頑不靈?別以為你殺了秦勝就死無對證了。”長孫無忌忽又換了語氣,語重心長地說道:“我來跟你說,就是想保你,你別等到這事鬧到金殿上,那時侯東宮可就不是你的了。”
“舅父這話好沒道理,我若無罪,阿爺定不會冤枉我,我若有罪,讓賢也應該的。”李承乾全然不領情,冷冷地說道:“誰是儲君,舅父便該忠心輔佐誰,而不是認定了東宮就只能屬于我李高明,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