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幃羅帳架子床,四角垂香囊。玉枕紗廚錦畫堂,皇家俊俏郎。
李世民來到李泰的臥房,聽到他細細的鼾聲從床幔后面傳出,他靜靜的坐在桌邊,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卷書。
云海拿著燭臺過來,剛要點上蠟燭,李世民擺了擺手,桌上點著一盞油燈,足夠看書用了。
李世民當然不是心疼蠟燭,而是心疼他的青雀兒,蠟燭太亮了,怕影響他睡覺。
李泰當真的是睡了個好覺,一覺睡醒,懶懶的睜開眼,光線并不明亮。
他側轉頭透過床幔看到李世民坐在桌邊,他又閉上了眼睛,吧唧吧唧嘴,翻身沖著里面躺。
“哥,你喝呀。”
“一醉,一醉方休。”
“哥,別走,陪我說說話。”
云海湊到床邊,想要拉開床幔,李世民沖他打個了手勢,他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李泰也沒有再說什么夢話,鼾聲變得綿長,李世民坐了好半天,見他睡得安穩,便抬腿走了。
李泰醉了以后喊李承乾“哥”,睡夢中也喊李承乾“哥”,可見他的內心深處還是有著很深的手足情的。
李世民太知道皇家的兄弟情,是多么的一言難盡,就算你心如一盆火,也難保對方待你冷如冰。
誰不是欲親先防?李泰清醒的時候,對李承乾從來都是禮儀周到,不敢多親近一分。
越想越是覺得心酸,李泰這十個月來對家里的每個人,都掏心掏肺的好,而李承乾卻絲毫都不知道親情的可貴,一而再的對李泰出手。
他派衛士出宮圍著魏王府轉了半宿,他大概以為沒人知道,李世民卻是清清楚楚的,好在他的衛士們沒有動手,不然的話五百御林軍,絕對讓他們知道什么叫有去無還。
他設計殺害大理寺寺丞劉明,以陷害李泰,他卻不知道即使陷害成功了,又能怎樣?區區一個劉明,李泰想殺就殺,根本不會受到任何的懲罰。
李世民能處處護著太子,也一樣能處處護著魏王,都是親生的兒子,能差多少?太子犯錯,他能幫著掩蓋,魏王犯錯,他也一樣能給他撐腰。
秦勝設計往立政殿投毒,多虧是砒霜被換成了巴豆,若不然釀成大錯,誰都救不了他。假如他真的成功了,無論害了誰,他至少會被貶為庶人。
別以為沒有李泰和李治,他的太子之位就穩了,也別以為秦勝死抗,他就能逃脫罪責。
這是最令李世民后怕和寒心的一次,卻是處理的最無聲無息的一次。因為這件事莫說如何處理,就是提都不能提,只要有人知道了,他的罪就算是定死了。
因為在立政殿吃飯的不只是李泰、李治和兩個公主,李世民也經常在立政殿用膳,這件事要是浮出水面,李承乾的罪名就是弒君弒父,這是沒有一點懸念的死罪。
李世民舍不得傷他性命,這件事就不能被人知道。李世民把東宮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換掉了,現在李承乾身邊不會有一個人是他的心腹。
李世民下令封鎖了東宮三天,讓他知道失去自由和權力的日子是什么樣的。李世民甚至想把東宮變成冷宮,囚禁他個一年半載的。
長孫無忌一再進宮替他說情,長孫無忌當然不知道李承乾向立政殿投毒的事,只是覺得太子久不理政,又荒廢學業,這樣下去于國于家無利。
盡管他也知道太子最近很是荒唐,他還是勸皇帝忍忍氣,哪有兒女不氣人?太子小時候是多么的優秀?
就只是最近這十來個月,性情大變日漸墮落,想來也是因為失去了母親,或許是過度傷心所致,孩子不是一塊冰,只要慢慢的溫暖總能感化他,他總有一天會上進的。
李世民也是抱著一絲僥幸,盼著李承乾能夠迷途知返,便允許長孫無忌到東宮探望太子,長孫無忌苦口婆心,恩威并施的勸了好幾天。
就是今天,他剛回到東宮,長孫無忌就到了。長孫無忌見他吃酒帶醉,便問他在何處飲的酒,得知是李泰請他過去飲酒的,頗感欣慰。
長孫無忌對李承乾講了很多,像李泰都做了哪些事,做得如何如何,而他每天蜷縮在東宮里,漸漸的都要被大家給遺忘了。
“打鐵須得自身硬,如果你不能做到德才兼備的話,就算你能穩穩當當的登上大寶,也很難服眾,很難把天下治理好。”
“高明,你是嫡長子,要給弟弟妹妹們做榜樣,怎么能反被惠褒比下去呢?你才是咱們大唐的太子,你必須天天上朝聽政議事,不可以有絲毫的懈怠之心。”
“想想你阿娘,她一定特別希望看到你像你阿爺一樣,坐鎮于朝堂之上,威加至四海之內。大唐指望你來開疆擴土,百姓指望你福澤天下,你知道嗎?”
“……”
本來就醉得頭暈眼花的李承乾,實在不堪嘮叨,又不敢得罪親舅舅,只好強打精神的應承:“舅舅教訓得是,高明都記下了,我一定痛改前非,不會讓舅舅失望的。”
第二天早朝,破天荒的看到了太子爺的身影,他金盔龍袍、氣宇軒昂的站在金殿的最前方。
李世民看兩個兒子各站一邊,他眉梢帶喜的端坐在上方,處理了三五件閑事之后,他開口問道:“眾位愛卿,你們覺得治國之道當重文還是當重武?”
眾位大臣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做答,文官自然說該重文,武官自然說該重武,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很快形成了兩大陣營,吵得不可開交。
“好了,兩位皇兒,我想聽聽你們有什么看法。”李世民挑了兩個非文非武的人物出來。
“父皇”李泰走出朝班,恭恭敬敬的朝上一揖:“兒臣以為連年戰事,使得百姓深深厭倦殺伐,現在正是百廢待興之時,理應重文,不可窮兵黷武。”
李承乾也朝上一揖:“父皇,咱們大唐就是馬上得來的天下,馬上功夫不可荒廢,理應重武,上繼祖德,下揚國威。”
“嗯,你們說的都有些道理,文武之道猶如車之雙輪,要并行也要均衡,重武不可輕文,重文亦不可輕武。”
李世民一句話說出來,二人同聲應“是”,心里同時表示不服氣,這種和稀泥的話簡直就是萬金油,說好聽的這是真理,說不好聽的這跟放屁也差不了多少。
李世民當然是有他的想法的,他更喜歡李泰提出的說法,馬上可得天下,馬上不能治天下,但是他不想打消李承乾議政的積極性。
“陛下,剛剛收到一份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