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晨風帶著絲絲涼意輕輕地拂拭著臉上的倦意，飽滿的精神也掩蓋不住泛青的黑眼圈，興奮的笑容也遮擋不了眼底的紅血絲。
“拜見阿爺。”李泰來到近前恭恭敬敬地一揖，頭微微低下。
李世民見李泰頭上的冠玉似乎是有點歪邪，再細看他發絲凌亂，一臉的疲憊，明顯的又是一宿沒睡。
“免禮。”李世民心疼地看著李泰，語重心長地說道：“青雀，再年輕也要保養身體，鐵打的人也禁不起成宿成宿地熬。”
一句話說得李泰心里熱乎乎的，自已起這么大早過來，通常情況下應該是有相對重要的國事，可是老爹關心的只是自已的身體。
“阿爺放心，我”李泰一邊說話一邊抬頭，當他看清李世民這張臉的時候，涌到舌尖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世民臉色灰暗、眼皮微腫，心力交瘁的疲憊感透骨而出，他自已都熬到神疲力竭了，還在擔心年輕力壯的兒子休息不好。
李泰的嘴唇顫了顫：“阿爺，你又沒睡好，是有什么事嗎？”
“我沒事，”李世民平和地看著他，說道：“你這么早過來有事吧？”
“嗯。”李泰點了點頭，伸手從袖筒里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雙手向前一遞：“閻立德設計了一艘可載三千人的樓船。”
“什么？”李世民聞言嗷的一嗓子，沒事整這么大一艘船干什么？
他一下子想到了前隋皇帝楊廣，楊廣曾大肆地建造龍船，高達四層、長二十余丈，盡管如此也只能載八九百人而已。
楊廣造大船是為了下江南，沿著大運河一路炫耀大隋的經濟實力，說白了就是錢多了燒的，奢侈到不知道怎么禍害錢好了。
閻立德不可能自作主張的設計大船，一定是李泰讓他弄的，李泰這是要干什么？
李世民看一眼他手里的紙，也沒接，直接問道：“你造這么大的船是要去哪兒玩還是送給我的？”
李世民知道李泰敢花錢，大明宮他說建就建起來了，造一艘樓船確實不值得意外，他希望李泰造船是用來表達他的孝心的，不希望李泰是奢侈無度、貪圖享樂。
李泰緩慢地直起身子，說道：“這不是普通的船，這樓船上有拋石機、火炮架、弓床弩，船艙四面開有弩窗矛孔，戈、矛、弩、箭所有的武器都可以裝備上。”
李世民抬手打斷了李泰的話，看樣子他能說個三天兩夜的，李世民不需要知道這種樓船的詳細構造，他知道這是一艘戰艦就足夠了。
“大自有大的好處，但是太大了的話，怕是不夠靈活，水戰不同于陸戰，不靈活的話是會吃大虧的。”
李世民東征的時候可沒少造船，都是那種能載六百人左右的，他覺得這個大小就非常合適了，再大的話也就是個耀眼點的擺設，在戰場上實用價值不大。
李泰急忙解釋道：“樓船是不會單獨行動的，樓船的一周還有許多的艨艟伴隨。”
艨艟（音萌沖）在古代就算是軍艦級別的船只了，可以把它理解為是一種具有良好防護的進攻性快艇。
“哦”李世民伸手接過那張紙，邊展開邊轉身向屋里走去，李泰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抬腿跟上。
李世民邊走邊自言自語起來：“這一船居然要幾十只船配著，看上去挺好，打仗能行嗎？”
走進屋子里，李世民把設計圖放到桌子上，仔細地看了起來，李泰倒是沒有多認真地看，他都看了整整一宿了。
李泰一眼看到桌子角上放著的一張紙，他走過去一看，原來是長孫無忌的字跡，他悄悄地默讀了一遍這首小詞，再悄悄地撩眼皮看了李世民一眼。
不知怎地，李泰忽然間一下想起了他知道陸清流落在薛延陀時的心情，自已想把陸清找回來，卻又欠一個去找他的理由，一夜之間生生愁白了頭。
自已與陸清才幾年的交情？自已與陸清共同經歷過的風雨，跟阿爺與長孫無忌共同經歷過的風雨，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語。
阿爺把長孫無忌從刑部大牢調進佑領軍府，不就是改善一下長孫無忌所處的環境嗎？從根源上說，還是對長孫無忌有著割舍不下的深厚感情。
關于如何處置長孫無忌這個事，一次小朝議都沒議過，私下里皇帝也沒和任何人商量過。
因為論公找不到可以赦他一命的理由，他犯下的死罪不只一條兩條，論私找不到一個能為長孫無忌求條活命的人。
平時追隨在長孫無忌屁股后面的人比臭肉上的蒼蠅還多，這會兒想揪出一個對長孫無忌忠誠無二的人，比沙里淘金還難。
一來世態炎涼本是常情，當年的長孫無忌是第一外戚，現在不是到了墻倒眾人推的時候了嗎？
二來長孫無忌矯詔是板上釘釘的鐵案，就憑這一條，就已經沒人敢替他說話了，哪怕是褚遂良那種不要命地往出撈長孫無忌的人，也不敢正面求情，只能是把水攪渾，希望皇帝念舊情能給長孫無忌一個特赦。
“火炮在船上能打得準嗎？”李世民看著圖紙，眉頭微皺，他一句話把李泰的思緒給拉了回來，李泰輕聲地說道：“大概方向還是可以的，不需要特別精準。”
“嗯，也是。”李世民看著圖紙就開始熱血沸騰了，他興奮地抬起頭，笑道：“早有這個樓船，東征不至敗軍而回。”
“阿爺東征并無敗績，只不過勝利成果的大與小罷了，高句麗僅余一城，能算他贏了嗎？”
“輸就是輸了，打個高句麗，沒讓它亡國就是輸了。”李世民毫不在意地說道：“這么好的樓船造出來打誰去呢？實在不行，今年再東征一次吧。”
李泰微微一愣，這叫什么話？打高句麗的理由可以簡單到，我有新武器了，想拿你試試？
“呃，這個”李泰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好了，他一眼又瞥到了桌角的那張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東征可以，御駕親征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