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去世了，必須得有個人進宮正式地向皇帝匯報一聲。

這個人按正理說應(yīng)該是他的嫡長子才對，可是高文敏哭得幾次昏厥，人都站不起來了。

高士廉是高家的家主，他去世后哪個兒子為這個事出頭，代表著誰以后就是下一任的高家家主，如果這個人不是高家的人，那說明這個人與高家情誼深厚，并且他愿意為高家站臺。

高文敏在外面好像是很顯赫的樣子，又是高家長子又是當(dāng)朝駙馬又當(dāng)著大官，在朝堂中他的份量那幾乎是不值一提。

相比之下這個出頭主事的人就非長孫無忌莫屬，必須要讓別人看到，高士廉雖然過世了，但是高家沒倒，誰要是對高家有什么想法，就先沖長孫無忌說話。

長孫無忌來到皇帝寢宮，見李世民正趴在床上使勁地捶著枕頭嚎呢，嚎的動靜還挺大。

他就來到皇帝身邊，面無表情地躬身說道：“陛下且住悲聲，臣有事要稟。”

長孫無忌一點沒把皇帝的嚎啕大哭當(dāng)回事，就冷冰冰地一句“你別哭了，我有話說。”，好像皇帝哭得挺令人厭煩一樣。

“輔機”李世民按著枕頭，哭得肩膀一抖抖的：“朕昨天還親臨高府，申國公還拉著朕的手說了好多好多的話，今天上午朕還讓陳文過去看他，說是精神很好，這怎么突然就……”

“常言道生死自有定數(shù)，想必這就是他的命吧。”長孫無忌淡淡地說道：“臣就是來向陛下匯報此事的，既然陛下已經(jīng)知道了，臣就先告退了。”

長孫無忌這話說的讓人挑不出毛病，心里又不是很舒坦，什么叫生死自有定數(shù)？是說壽命的長短是冥冥中早就定好的嗎？

或許也是做賊心虛的緣故，李世民對這話有點多心了，這是在說高士廉的壽數(shù)是天定的還是人定的？

什么叫這就是他的命？一般說這話的好像都不是正常死亡，按說高士廉歲數(shù)也不小了，不應(yīng)該說他這也算喜喪嗎？

“輔機”李世民坐了起來，淚眼汪汪地看著長孫無忌：“你要去哪兒？”

我都哭成這樣了，你也不說留下來陪陪我，剛進門就想走，起碼你也得安慰我兩句吧？

“高家亂成一團了，我得過去幫忙打理一下。”

長孫無忌說完微一躬身：“臣告退。”，也沒等李世民說話，直接轉(zhuǎn)身就走了。

李世民也不哭了，坐在軟榻上看著長孫無忌的背影，總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他轉(zhuǎn)身就走了，連正常的向后退三步都沒退，走這么急干什么？

自已這傷心欲絕的表演，呃不，痛哭，好像沒起到什么作用，長孫無忌沒表露出來一丁點的感動，甚至連點理解和同情都看不到。

長孫無忌要是連“哭就是在等哄”都不知道的話，那他就不是長孫無忌，可是他連一句有溫度的話都沒說，這就是擺明了態(tài)度，他不愿意哄。

跟李世民搭檔多半輩子了，突然不配合他演戲了，這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是對自已有意見了，看來他到底是跟舅舅更親。

李世民抓起枕頭想要朝門口丟去，卻又沒丟，只是狠狠地抓了一把又放下了。

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是把你舅舅藥死了，那我不也是一片好心，想讓他長生不老的嗎？

行，這次算我李世民對不起你了，我補償你還不行嗎？我讓你權(quán)勢熏天，不讓你舅舅白死，行了吧？

李世民坐在軟榻上生著悶氣，長孫無忌含悲忍淚地走出皇宮，舅舅的死訊簡直就是個晴天霹靂。

高士廉年紀(jì)大了又一身的毛病，他的死一點不值得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是被皇帝給藥死的！

長孫無忌聽說之后差點當(dāng)場氣死過去，我長孫無忌可能對不起天地，可能對不起神佛，對得起你李世民不？

悄無聲息地把我舅舅給藥死了，你這是什么意思？是警告還是連警告都沒有，直接就朝我動手了？

長孫無忌抬頭看看天，晴朗的天空萬里無云，自已的世界卻陰云密布、波翻浪滾。

都說伴君如伴虎，長孫無忌從來沒把這句話當(dāng)回事，因為他并不只是皇帝的臣子，他還是皇帝最好的知已，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他和李世民之間，一直都是無話不談、無所顧忌，可謂是：一壺茶話盡古今，三杯酒推心置腹。

長孫無忌從玄武門出去，走了沒多遠，又回頭張望，當(dāng)初是誰把玄武門計劃擺到桌面上來的？是我長孫無忌！

沒有把全族人腦袋押上的決心，誰敢張這個嘴？

沒有我暗中保護房玄齡和杜如晦，你能來得及接他們回京嗎？沒有我暗中支持尉遲恭在城內(nèi)私養(yǎng)五百死士，你赤手空拳能發(fā)動政變嗎？沒有我暗中勸說小妹和宮里嬪妃打好關(guān)系，你能把握住恰到好處的戰(zhàn)機嗎？

誰是為了你連命都不要的人，你真的不知道嗎？是誰指天誓日地說，“此一戰(zhàn)若敗，你我兄弟同亡，來生再契金蘭！若勝，你我郎舅同狂，一世共掌朝堂！”？

“哈，哈哈……”長孫無忌忽然仰天大笑，笑著笑著兩行長淚就滴濕了衣襟，長孫無忌啊，枉你空活了偌大年紀(jì)，居然把帝王的許諾當(dāng)話聽，你是有多天真？

你不見他今時今日還在你面前演戲么？

玄武門到長孫府后門沒有多遠，長孫無忌深一腳、淺一腳走得三步一搖，兩步一踉蹌。

回到長孫府，長孫無忌先洗漱了一番，換上孝衣孝衫，腰間扎上麻繩，頭上纏著孝布，收拾妥當(dāng)了，正準(zhǔn)備去高府，這時有個下人走過來報事。

“長孫司徒，”那人雙手呈上一個信封，說道：“剛接到的密報，候龍歸的事徹底查清了。”

長孫無忌接過信封，看一眼封皮，然后輕輕地撕開信封，掏出紙張，上下掃視起來。

長孫無忌越看臉色越冷，看完之后感覺血液都要逆行了，他命人點起蠟燭，抖了抖手中的紙，就著燭頭的火苗輕輕地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