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忠縣，正午熱得暖洋洋的。
林陽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雙手撐著腦袋，翹著二郎腿，高舉的腳輕輕轉動，陽光照耀在肚子上熱乎乎的，正兒八經純天然的日光浴。
一旁的雷干勁正拉著韁繩在繼續強化訓練這頭驢。
趕山一趟，帶了一頭有勞動能力的野驢回來，這要是回了村估摸著能被拍出馬屁來。
再加上一頭野豬。
要是能解決雷翔沒管住褲襠惹的禍，那就燒高香了。
“小陽，來了。”
接近一點鐘，雷干勁剛拿著解放壺在喝水，視線中遠遠地看到陳大牛趕著牛車，晃晃悠悠地走來，還隔空向他們揮手。
聽見遠處喊他名字的聲音，林陽也站了起來：“陳大牛，你丫的能不能搞快點，這樣下去等我們到了縣里，國營飯店的門都關了。”
“還不是趙二喜，聽說要進城，非要嚷嚷著一起來，我是好說歹說才沒有帶他一起。”
“要是讓他知道咱們搞了一頭扭角羚，還不炸了鍋。”
陳大牛從牛車上跳下來，韁繩栓在了旁邊的歪脖子大樹上，從口袋摸出煙盒點了一根：“稍稍緩一陣子，讓我來一根，有點難受。”
“這是啥？”
就在此時，林陽看到了牛車上面的一張紙。
“哦，差點忘了。”
看林陽拿起了紙，他說道：“這是我從王家莊生產隊出來的時候，一個提著公文包騎著自行車的男人給的，好像是咱們縣里皮革廠的人，專門下鄉收皮子的，見我就給了一張宣傳頁。”
林陽迅速地看了一眼。
確實是忠縣皮革廠的宣傳，主要是皮革廠收購皮子的類型，價格沒寫，應該是面議。
其中。
排在收購最前面的皮子種類，是羊皮，牛皮，狐貍皮，豬皮，以下的就是省略號。
大概意思明白。
只要是帶毛的皮子就收，成色越好的，價格越高。
而且不用送到皮革廠，皮革廠的工作人員會定期到不同的公社收，只需要各個生產隊的社員把自家的皮子拿到公社就行。
國營廠子的收購營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咋樣？”
見林陽看得這么認真，陳大牛好奇地道：“在這之前我可是沒見過皮革廠的人到咱們生產隊宣傳，收購皮子的。”
“當然。”
林陽把宣傳頁折好裝起來：“這是改開了嘛，包田到戶的政策都有了，皮革廠開始向群眾個人收購皮子這事兒也就不覺得稀奇了。”
改開之前。
各個生產隊每年的牲口，皮子，糧食都要上交公社。
按照工分統一分配。
現在不同了，按勞分配，皮革廠這一步也算是夸得大，算是在整個忠縣的國營廠子走在前列的，倒是不怕步子大了扯到蛋。
“那我這豬皮是不是也能成？”
雷干勁聽得那叫一個真切，連忙問道。
“應該行，不過豬皮的價格估摸著不高。”
林陽轉身看著雷干勁，說道：“要是干爹你有這個魄力，找兩個人先在咱們公社低價收皮子，然后賣給皮革廠，應該是個賺錢的營生。”
“這像什么話，這不是投機倒把嘛。”
雷干勁的思想覺悟還挺高的，當場一口回絕。
“干爹，我就開個玩笑，你怎么還當真了。”
林陽知道雷干勁的思想武裝比較硬，也沒有往下說：“那咱們先把扭角羚給弄上去，然后我和大牛進趟城。干爹，雷翔的事情我看你明后天再去找王建國吧，咱倆別一起。”
“行。”
三個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扭角羚弄到了牛車上。
拉著500斤的東西，老黃牛也是吭哧吭哧的。
快到王家莊的時候，三個人才分開：“小陽，那你們小心點。要是你們以后要加固擊雷山王德發那個山屋，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春耕完也沒啥事兒。”
“行。”
看著雷干勁拉著野驢，馱著野豬漸行漸遠，陳大牛才說道：“小陽，你剛才說的那個皮子的營生要不咱們搞搞？”
“回頭抽空問問孟書記，要是能碰到你說的那個皮革廠收皮子的人最好。”
林陽心里也有這個打算。
這都5月份了，再過五六個月就冷了。
皮革廠現在囤積皮子就是為了趕制冬天的棉服，需求量應該很大。
只要不是嚴重的投機倒把，這營生能干。
趕山打獵，肉賣給王建國，皮子囤起來給皮革廠，也算是多了一個門路。
兩人趕著牛車，盤算了一路今年怎么發財，爭取年底成為萬元戶。
大概四點半左右，終于進了城。
還沒到飯點，飯店沒幾個人，小劉坐在柜臺前面嗑著瓜子喝著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廠子的科長呢，自在得很。
“小劉，建國哥呢？”
林陽輕車熟路把牛車從后門趕進了院子，然后從后門進了前廳。
“陽哥，你啥時候來的，咋一點動靜都沒有？”
小劉回過神，迅速起身迎了上來。
“這不顯得你工作認真，忘我嘛。”
“建國哥呢？”
林陽問道。
“中午和藥材廠的黃副廠長在飯館喝了，在里面睡了一下午，估摸著還沒醒。”
小劉指著后院犄角旮旯的辦公室。
“大中午喝成這樣？啥事。”
林陽大概猜出了一些，不過還是想問問小劉。
“好像是他閨女王琴的事情，具體的不知道。”
小劉話音剛落，眼神閃躲，隔著林陽喊了一聲：“王經理，陽哥他們來了，看樣子是送山貨的。”
“看到了。”
就在此時，王建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兩人一轉身，便看到王建國有些疲憊的走來，還拿著煙：“建國哥，你這喝不少啊。”
“也算是暫時保住了王琴那丫頭的工作。”
王建國指了指院子：“走，后面說，順便看看你送來的山貨。”
“小陽，今天王建國的心情不太好，會不會壓價？”
陳大牛跟在身后，壓低聲音提醒道。
“等會看。”
林陽加快了步伐，跟上了王建國，心里也在打嘀咕：“這一趟能不能敕封兩千元戶，還要看王建國的心情，改天還真要問問皮革廠那營生，也給自己留個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