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除？為什么？”
趙衛東眉頭微微一皺，心頭升起一抹疑云。
康宇不久之前才匯報了鋪設減速帶的積極作用和設置緣由，怎么周洪這會兒反而向他提出希望他不要拆除這些減速帶？
是康宇向石龍鎮的干部們講述情況時，被有心人聽去，要借此來諂媚討好他？還是另有什么緣由？
周洪神情猶豫一下，朝趙衛東旁邊的李耀文掃了眼后，神情尷尬道：“主要是考慮到給領導您造成了不便……所以我想……”
趙衛東敏銳捕捉到了周洪的眼神，迅速意識到，應該是李耀文向石龍鎮的人傳遞出了他在來的路上被減速帶顛簸到，行駛體驗不佳的情況，并且含蓄點了要石龍鎮拆除減速帶的提議，所以石龍鎮的人就向周洪進行了匯報，也才有了周洪向他說出此事的一幕。
一瞬間，趙衛東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他轉過頭，向站在身旁的李耀文淡淡掃了眼。
他的目光只在李耀文的臉上停留了短短幾秒鐘，那眼神，平靜而深邃，帶著一種審視，更有淡淡的失望。
李耀文看到趙衛東的目光，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甚至血色都迅速消散，變得蒼白起來，已經隱隱意識到，他好像是辦了一件錯事。
當即，李耀文就張了張嘴，想要低聲道：“趙書記，我……”
但趙衛東沒給他開口解釋的機會，已是轉頭看向周洪，臉上恢復了微笑的表情，語調堅決道：“周鎮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決策不能因為我的個人體驗就輕易改變。那些減速帶設置的緣由我已經知道了，是為了保障公共財產和群眾安全所設置的，而且實踐證明是確有奇效的，那就必須保留下來，不能拆！”
緊跟著，趙衛東又看著周洪，意味深長的加了一句：“我們做工作，是為老百姓做的，不是做給某個領導看的，這一點你過去做得很好，要堅持，不要被一些不必要的元素干擾！”
這番話，既是說給周洪聽的，是在肯定他過去的堅持，也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更是說給李耀文聽的！
李耀文臉色煞白煞白，額頭布滿了淋漓的冷汗，眼前天旋地轉，一股寒意沿著腳底板直沖腦門，渾身上下有一種如墜冰窖的感覺。
他此刻已經意識到，他這次的舉動，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害了卿卿性命】，本以為能借此讓趙衛東覺得他腦子活泛，會伺候人，拍一拍趙衛東的馬屁，可結果卻是，巴掌沒拍到馬屁上，反而拍到了馬蹄子上。
這一次，他是因為自已一個自作聰明的小舉動，導致失去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機會。
“周洪同志，再見！”
趙衛東和顏悅色的跟周洪握了握手后，便比告辭離開，向專車走去。
康宇立刻快步上前，熟練的拉開了車門，趙衛東躬身進了車里。
“耀文……”康宇準備去駕駛室時，看到李耀文還愣愣的站在原地，當即快步靠近，低低呼喚了一聲。
李耀文聽到康宇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失魂落魄的低著頭去了副駕。
車子駛離石龍鎮，折返回縣城。
車內異常安靜。
李耀文臉色灰敗，余光不斷向后視鏡內看去，想要從趙衛東臉上的神情變幻，來研判今天發生的事情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結果。
但目光所及，趙衛東臉色如古井無波，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
這一切，讓李耀文意識到，他今天是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試圖通過迎合領導的形式，來展現他的細心和周到，卻不成想，弄巧成拙，變成了他投機取巧、心思不純的一面。
而這情況，與趙衛東對身邊聯絡員的要求是完全背道而馳的。
李耀文腦海中不斷斟酌言語，思忖怎么做，才能夠抹除掉趙衛東對他的不喜。
康宇內心雖有波瀾，但依舊專注開車，表情平靜。
他今天的匯報，皆是出自公心，沒有任何要跟李耀文打擂臺的想法，甚至他都不知道周洪讓石龍鎮的人拆除減速帶的事情。
“領導，我知道錯了，是我覺悟不高，我以后一定加強學習，請您給我一個機會，我保證，下次我一定會在了解清楚事情原委之后再去做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莽撞了。”這時候，李耀文轉過頭，祈求的看著趙衛東。
他舍不得這個極為寶貴的機會，縣委辦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盯著這個位置。
而且，他若是被趙衛東給【退貨】的話，必然也會在他的身上打下【能力不足】這樣的烙印，以后再有類似的機會，怎么可能會優先想到他，哪個領導會用別人退回來的秘書？
到時候，那就是前途盡毀。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可是他還是希望能夠為自已爭取一下。
康宇目光閃爍了幾下后，低聲道：“領導，耀文不是有心的，您再給他一個機會吧。”
李耀文立刻看了康宇一眼，向他微微搖頭。
趙衛東沒有理會康宇，而是看著李耀文笑了笑，“耀文同志，你只是莽撞嗎？”
李耀文嘴唇顫抖了一下，沒再說話。
“你這是在溜須拍馬，是把我個人的一已喜惡凌駕在了群眾的利益之上，而且，你這是不折不扣的懶政，連實際情況是怎么樣的，都沒有去了解……我不是吾日三省吾身的圣人，我有很明顯的個人喜惡，我不敢把你留在身邊，我怕留著你，你會完全投我所好，讓我在不知不覺間，就滑落進深淵之中……”趙衛東平靜看著李耀文的雙眼，淡淡道：
“耀文同志，說實話，我很失望，我不止是對你的所作所為失望。我更是忍不住在想，這樣一名優秀的同志，為什么身上會有這樣的壞習氣？是他自已天性就是如此，還是被大環境影響而成的？”
李耀文耷拉著腦袋。
趙衛東的聲音很輕，但對他來說，卻仿若雷電。
他知道，他在趙衛東的心里，已經被判處了政治生命上的死刑。
趙衛東不可能再把他留在身邊了。
這份光芒，他剛剛享受片刻，就已經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