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有空嗎？來我辦公室一趟，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聊聊。”
趙衛東沉吟少許后，便拿起電話，撥給了魏海。
他想要先從魏海這邊了解下情況，更深入的了解水面下的冰山是個什么情況。
魏海自然沒拒絕，半小時后，便趕來了趙衛東的辦公室。
趙衛東在魏海這里，自然也沒有繞圈子，直截了當的便把徐廣偉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各種蹊蹺之處，以及自已的疑慮，和盤托出。
魏海聽完，久久無言，只是雙手端著水杯，眉頭擰成了疙瘩。
“老魏，這里沒外人，有什么就說什么。”趙衛東見狀，向魏海溫和道。
“趙書記，您放心，我在您面前，絕對不會有任何隱瞞。”魏海不假思索一句，頓了頓后，斟酌一番，接著道：“您說的這個徐廣偉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是您說的這個關系網的事情，確實存在。您從小是在大城市長大的，可能不太了解縣里的情況。其實不只是孟江，很多像孟江這樣的縣城，還有那些鄉鎮，都是一個人情社會。”
“畢竟，縣城就這么大，就這么多人，不止是群眾中間，包括孟江很多中層和基層干部，彼此間的關系也是千絲萬縷，難免會有兒女親家、姑表姨親、同學戰友同鄉這些……總之，繞來繞去，很多人之間都能扯上些關系。”
“打個比方來說，就拿委辦這邊來說，一個科長或者是副科，他愛人家可能是農業農村局或者是財政口的；又或者是住建那邊的，他們家里的一些親戚可能就是做建材或者工程生意的；還有教育衛生口的，一些學校校長或者院長，那也都是老相識、老朋友了。遇到事情，互相之間通個氣，打個招呼，這都是常事。”
“有些時候，縣里推行點兒工作，或者是有什么項目，可能文件還沒下去，但是大家都已經得到了消息，就開始琢磨怎么應對。”
“又或者說，上級的政策下來了，他們確實會執行，但是怎么執行，執行到什么程度，這中間的操作空間就大了。畢竟，發布政策的人可能幾年就走了，但是，辦事的人可能一輩子都在這里，抬頭不見低頭見，誰沒有三親六故，誰沒有遇到事情的時候？”
“今天我抬抬手，明天你閉閉眼，這都是人情世故。除非說是確鑿證據，或者是動真格的，否則，很少有人會去捅馬蜂窩，會去破壞這個規矩。”
“打個比方來說，有些事情往下推，往下做，就好比是在炒一盤菜。大家都知道要放鹽、放醬油，下面執行的人也確實放了，但是鹽放多放少，醬油是生抽還是老抽，火候是猛火還是小火，最后炒出來的味道，就跟預想的肯定不一樣。”
趙衛東沉默下來。
他知道，魏海說的是實情。
官是流水的，但吏是鐵打的。
而這番話，也像是鑰匙，打開了他心中的疑團，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他這次面對的，可能不是具體的某一個人，而是一個無形的網絡，一個利益共同體。
大家平時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交集，但在遇到的事情的時候，你幫我一把，我拉你一把。
而這個網絡的紐帶，就是血緣、姻親、地緣等等，這些人單個看起來不起眼，可是，所在的位置是關鍵的，當他們一起發動起來時，所能展現出的能量也算是驚人的。
這些人的能量，不在于職位有多高，而在于網絡之龐大，對地方規則和人情世故的熟練掌握，不可能直接違反什么法規法紀，但是卻能游刃有余的利用規則漏洞或者是監管缺位的地方，做一些他們想做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這次東關鎮和長水鎮的事情，的確可能存在著某種這些人在其中搞名堂的可能？”趙衛東沉默少許后，向魏海詢問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魏海猶豫一下，點點頭，道：“重建項目一般都是時間緊、任務重，審批環節會簡化，雖然監管壓力大，但難免有漏洞。而且，如果負責具體監管的人，其實也是他們那個小圈子里面的，那……”
魏海沒有把話說完，但言外之意已經是非常的明顯。
趙衛東微微頷首，然后接著詢問道：“徐廣偉的舉報內容里面，關于劉鼎和耿明的情況，你覺得屬實嗎？了解的多不多？”
魏海沉思少許，道：“具體是否屬實，我沒辦法判斷。不過，劉鼎的老家就在東關，兄弟有五六個，有的做生意，有的在市里，家庭情況還是比較復雜的；還有耿明，也是東關本地的干部，在當地也算是個大家族。”
趙衛東微微頷首，雖然魏海說得比較謹慎保守，但是，透露出的訊息已經能夠說明一些問題，徐廣偉的那些舉報，可能真不是無的放矢。
“老魏，謝謝你跟我說這些。”趙衛東向魏海道了聲謝。
“書記您客氣了，這都是些小事。”危害立刻搖搖頭，然后向趙衛東道：“您打算怎么做？”
他知道，既然趙衛東發現了這些事情，而且跟他把話挑明了，只怕就不會輕易罷休。
但這次，要面對的不是吳月蓉那樣的指向性很強的目標，而是一張韌性極強，牽涉面極廣，一個弄不好，就會引起孟江縣劇烈震蕩，甚至影響整體的穩定。
而且，這種情況，何止是現在，古往今來也都存在著，也不止是孟江一地，甚至都不止是在河洛省，而是一種在許多縣域基層中都極為普遍的現象，想解決，談何容易！
“我要做的很簡單！”趙衛東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孟江縣的街景，目光深邃，沉聲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被我查實，真的有人妄圖靠這種盤根錯節的關系去一手遮天的話，那么，我不介意讓他們明白一個道理——”
“這孟江縣，不是誰的孟江，更不是某個小圈子、某些人的孟江，而是黨和人民的孟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