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的氣氛仿佛變成了混凝土,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李耀文垂著腦袋,渾身都在劇烈顫抖,他努力想要斟酌語言,去向趙衛(wèi)東解釋,去向趙衛(wèi)東做出許諾和保證,以此來重新獲得趙衛(wèi)東對他的認可。
可是,他嘴唇翕動了半天,卻是連一個完整的字兒都說不出來。
趙衛(wèi)東的話,讓他無從去辯駁。
“耀文同志,你知道我覺得你唯一可取的一點是什么嗎?”趙衛(wèi)東看著李耀文,微笑道。
李耀文木然道:“不是我的能力?!?/p>
“確實不是?!壁w衛(wèi)東點點頭,繼續(xù)道:“是你剛剛的表現(xiàn)。是你在發(fā)現(xiàn)康宇要替你求情說話的時候,你搖頭制止攔阻了他,不希望他因為你的緣故而得罪了我,跟你一樣失去成為我的聯(lián)絡員的機會。這說明,你把康宇當成了競爭者,而不是對手?!?/p>
李耀文頭顱低垂,眼圈此刻都有些紅了。
他知道,他完蛋了。
話說到現(xiàn)在這份兒上,那趙衛(wèi)東幾乎就等于是挑明了,不可能會讓他再當聯(lián)絡員。
只怕回到縣委之后,趙衛(wèi)東就會錢冠群打電話,說出他的決定。
“冠群,最近辛苦了,請個病假,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好好想一想,看能不能把自已丟掉的東西找回來。”這時候,趙衛(wèi)東已是靠在了座椅上,閉上眼睛,向李耀文低低道。
李耀文聽到這話,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向趙衛(wèi)東道:“趙書記,謝謝您。”
他知道,趙衛(wèi)東這是手下留情了,給他留足了體面。
讓他以稱病的方式,體面離場,而不是由趙衛(wèi)東直接打電話給錢冠群【退貨】!
這樣的方式退出,對他的影響會降到最低,大家會為他感到惋惜。
趙衛(wèi)東靠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沒有說話。
這個機會,不是他賞給李耀文的,而是李耀文自已爭取來的。
倘若李耀文在康宇為其求情時,任由康宇開口,而沒有攔阻的話,那么,等待著李耀文的,就真是連最后一點兒機會也沒有了,等待著他的就只有退貨這個結果。
但李耀文對康宇的攔阻,為他爭得了趙衛(wèi)東對他的最后一絲憐憫,給他保留了體面。
很快,趙衛(wèi)東便把有關李耀文的這個小插曲拋諸腦后,腦海中飛速回顧著今天發(fā)生在石龍鎮(zhèn)的一切。
周洪的表現(xiàn)已經不能說是可圈可點,甚至稱得上驚喜,絕對是個值得信賴和培養(yǎng)的實干派,他還是第一次有這么強的惜才之念。
好在,周洪已經明確的向他表露出了靠攏的態(tài)度。
而余光輝的沉默,也反向印證了李嘉禾案的復雜和背后存在的巨大壓力。
喬羽及其背后的天合能源,疑點重重,與市里某些領導之間的關系,也值得深挖。
還有余光輝妻兒綁架案那晚出現(xiàn)的第三人,更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線索。
總而言之,此番石龍鎮(zhèn)之行,收獲還是很不小的。
他有預感,他現(xiàn)在距離真相已是越來越近。
但毫無疑問的是,越是接近真相,將要承受的壓力和面臨的危險也會越來越多。
好在,他從來都不是怕險畏難的那種人!
很快,車子便抵達了西欒縣縣委大院。
趙衛(wèi)東推開車門,便趕去了辦公室。
康宇和李耀文緊隨其后,李耀文雖然想要努力表現(xiàn)出鎮(zhèn)定,可是眼底還是布滿了失魂落魄。
尤其是看到周圍人向他投來的溫和笑容時,心頭更是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是他最后一次享受這些特殊的優(yōu)待了,未來的日子里,他將變成此刻臉上帶著恭謹謙和笑容之人中的一員。
但這一切,都是他自已一手導致的,怨不得旁人分毫。
同一時間,縣長辦公室。
朱宇飛坐在辦公椅上,臉色陰沉如墨,只覺得舉在手里的手機重逾千斤,沉默良久后,他語調低沉的向電話對面的周洪悶聲道:“周洪,你想好了?”
“領導,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信任和支持,但是,我真的不想和孫書記有太多的聯(lián)系。”周洪低下頭,眼底滿是歉疚和堅定。
他對朱宇飛沒有意見,可是,他不想跟孫永年有太深的交集。
可就眼下的局勢來看,朱宇飛明顯已經是要把他自已捆在孫永年的戰(zhàn)車上,跟著往前滾滾而去。
“趙衛(wèi)東向你許諾了什么?縣委常委嗎?你覺得,如果沒有孫書記和我的支持,別說是縣委常委了,就連你夢寐以求的石龍鎮(zhèn)鎮(zhèn)委書記,你還有機會拿到手嗎?”朱宇飛五指捏緊了手機,語調中帶著陰狠和憤懣。
他千算萬算,也著實沒算到,趙衛(wèi)東只是去了石龍鎮(zhèn)一趟,竟然就把他的這位心腹愛將給拐跑了。
可笑剛剛周洪打來電話時,他還以為周洪是向他匯報今天發(fā)生了什么。
結果周洪一張嘴就是句【對不起】,讓他瞬感大事不妙,再仔細一交談,便徹底意識到,周洪竟是要跟他進行徹底的切割,被背叛的強烈憤懣,讓他只覺得怒火在一股股的往腦袋里鉆,但他也真是納了悶了,趙衛(wèi)東到底向周洪許諾了什么,才讓周洪突然倒戈。
“領導,趙書記什么都沒許諾給我,是我自已覺得,不能再這么下去了,否則的話,就真要跟孫書記徹底捆綁在一起。我知道,沒有您和孫書記的支持,我這個鎮(zhèn)委書記可能干不成,可即便如此,我的態(tài)度也不會改了!”周洪苦笑著坦誠一句,然后接著道:“領導,我不想犯錯,我請您也不要一錯再錯了,有些事,早些說清楚說明白,還有回寰的余地!”
“我知道您喜歡讀紅樓,您應該記得智通寺門口的那副對聯(lián),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您現(xiàn)在身后已經有余,眼前也有路,不能再這么走下去了!”
一聲一句,坦誠直接,全都是周洪的拳拳之心。
他知道,朱宇飛不是惡人,只是官癮大了些。
可是,不能為了官帽子越來越大,就不管腿上沾染了多少泥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