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險也要碰!】
趙衛東點了根煙,沉默良久后,心中做出決定,要承擔這份風險。
他知道此事的兇險,搞不好就要萬劫不復,被萬人所厭棄,成為官場上的異類,但是,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既然發現了問題,那么他就不能再走回頭路,更不能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諱疾忌醫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
而且,他覺得只是把這份材料遞交給程國棟還不夠,雖然程國棟堅持,可是,省委常委們未必就會全同意,為了防止事情被摁在省里,他也要把資料同步交給家里一份。
但這樣做,其實也不是什么好棋,原因很簡單,在官場上,越級匯報其實是一件很讓人忌諱的事情,讓人覺得你眼里沒有組織原則,甚至還會給你扣一頂眼里沒有維護當地形象、沒有大局觀的大帽子。
可現在,也沒有其他的路好走了,只有這種方式,才能確保事情往下推進。
一切商定之后,趙衛東便給程國棟打了個電話,說了下要當面呈報材料,得到程國棟的允準后,便趕去了省委大院。
“坐。”程國棟給趙衛東倒了杯水,示意他坐下后,便拿著資料翻看起來。
雖然趙衛東提出親自送材料過來,就已經讓程國棟意識到事情估計不小,可是,當翻看片刻后,他臉上的神情就變得越來越凝重起來。
看完之后,程國棟甚至都有些坐不住,站起身在辦公室里走了幾次,幾次三番看著趙衛東欲言又止。
孩樂寶水業公司翻出來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一件件一樁樁,盤根錯節,牽涉到了各個衙門的人員,有人是卷入了其中,存在著利益交換;但也有人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總而言之一句話,這要是真按照材料來徹查的話,不管是對孟江縣來說,還是對北陽市來說,甚至對河洛省,都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官場地震。
畢竟,孩樂寶水業公司是一家這么大的企業,又發展了這么多年,方方面面,涉及到的人員數量之多、范圍之廣,可想而知。
這已經不是兩三個人,或者是十幾號人的問題,而是數以百計的問題。
更可怕的是,這些人身上的事情,難道就只是一個孩樂寶水業公司的事情嗎?
雖然現在事情已經很大了,可是,一旦往里面繼續挖,搞不好現在的事情只是推翻第一塊多米諾骨牌而已,后面的連鎖反應才更恐怖?
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些事情一旦引爆出去,絕對是一樁石破天驚的官場丑聞!
同樣的,這些事情一旦披露出去,讓人怎么看待河洛省這些年來的干部隊伍建設?說組織都用了一批滿腦子只有個人私欲的人?說大貪用小貪?
同樣的,又會讓人怎么看待他程國棟?說他把事情做得太絕?還是說他也是個睜眼瞎,在河洛省工作這么多年,直到現在才發現了問題?
趙衛東的確是他派去的救火隊長不假,但現在,這位救火隊長是又放了一把大火啊!
“衛東同志,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程國棟沉默良久后,看著趙衛東詢問道。
趙衛東不假思索道:“刮骨療毒,懲前毖后,除惡務盡!”
程國棟聽到這話,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他能感覺到趙衛東這番話里面那股子凌厲的殺意,也明白,趙衛東的意思是打算查到底,涉及多少人,就懲治多少人。
程國棟沉默少許后,才看著趙衛東道:“衛東同志,你應該知道,如果這件事情鬧騰起來,會出現怎樣的結果。這么做的話,你是很容易吃虧的。”
趙衛東笑了笑,坦率道:“既然讓我看到了,那就不能不有所作為,如果讓我視而不見,我做不到!最終的結果是什么樣,我無法確定,但是,我該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如果輕輕揭過,那是對實心做事、堅守原則的同志們的不公平,也是對群眾的背叛!”
緊跟著,趙衛東繼續道:“如果您覺得難辦,我就通過我的方式,向家里遞交一份情況說明,讓他們來想辦法處理,這個沒有組織觀念、要得罪所有人的惡人就由我來做。”
“胡鬧!”程國棟重重拍了下桌子,可眼底卻滿是笑意,他嘆了口氣,沉默少許后,輕聲道:“既然是毒瘤,那就得做個手術,把毒瘡全部刮干凈才行,不然的話,難有健碩的軀體!我先跟虞山書記碰個頭,聊一聊,看看怎么處理解決!”
趙衛東點點頭,心里微微松了口氣,又跟程國棟聊了一些詳情,然后才告辭離去。
程國棟看著趙衛東的背影,心頭滿是復雜。
他知道,趙衛東這么干,真的是有些吃力不討好了。
其實,對趙衛東來說,還有個更好的方案。
那就是把這些材料捏在手里,尤其是涉及到一些重要人員的材料,這樣的話,就能賣那些人一個人情,也能把這些人拿捏在手里,為他所用。
如果換做旁人的話,大概率會選擇這么做,而且認為這才是坦途。
但趙衛東,偏偏選了最窄最難走的那條路。
這讓人錯愕,但也讓人動容。
很快,程國棟便把孔虞山給叫了過來,將資料交給他看了以后,孔虞山也是眉頭深鎖,手摸向口袋,但很快又抽了出來。
“想抽就抽吧,也給我一根。”程國棟笑著擺擺手,道。
孔虞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給程國棟派了根煙,幫他點上后,又給自已的點上,深深抽了一口后,緩緩道:“這位衛東同志,這次是給我們出了個大難題啊!”
程國棟笑著點點頭,神情復雜道:“我們覺得是難題,他可不這么覺得。”
“哦?他怎么說?”孔虞山疑惑向程國棟看去。
“刮骨療毒,懲前毖后,除惡務盡!”程國棟道出趙衛東所說的十二字后,感慨道:“說實話,這些話,聽得我有些汗顏吶!”
“這話有些天真了。”孔虞山沉默少許后,搖頭道。
“天真?”程國棟笑了笑,看著孔虞山道:“也許吧。可我有時候半夜醒來,捫心自問,現在這個處處權衡的程國棟,和當年那個一心想掃盡天下不平事的毛頭小子,到底哪個更真實?也許,不是衛東同志太天真,而是我們忘記了當初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