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過來,覺得空手上門有些不合適,就買了兩箱牛奶,沒想到,正巧碰上了魏海同志的紅線!”趙衛東笑著解釋一聲,然后道:“魏海同志,今天來的冒昧,打擾了。”
“不打擾。”魏海急忙笑著搖搖頭,然后坦誠道:“不過,我是真沒想到,您會過來……”
打死他都想不到,這位初來乍到沒多久的縣委書記,會跑到他這個冷衙門局長的家里,而且還是在下班后的晚上,幾乎是微服私訪的形式?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僅如此,如今近距離接觸,他更是發現,趙衛東看起來比之前在臺上坐著時還要年輕。
這讓他不由得有些感慨,也有些自嘲,癡長人家那么多歲,對方已是正處,手握一地權柄,可他卻只是個冷衙門的正科。
但在心潮繁復的同時,他的心中也有些怦怦跳。
新任書記突然登門,還來了個突然襲擊,這絕非壞事,莫非,他要時來運轉了?
“我初來乍到,想多了解下縣里的情況,光聽匯報看材料不夠,知道你是縣里的老資格,經驗豐富,就想著下班時間過來串個門,換個環境,聽聽老同志的真知灼見。”趙衛東微笑一句,然后調侃道:“怎么,不歡迎嗎?”
“歡迎!歡迎!”魏海急忙緊張兩句。
這時候,魏妻也把茶給趙衛東端過來了。
趙衛東客氣著道了聲謝。
魏妻知道趙衛東突然來訪,肯定是跟魏海有話要說,便悄悄拉了一把坐在旁邊,盯著趙衛東這位縣委書記看稀奇的少年,示意他跟自已去房間。
少年看了看趙衛東,又看了看魏海,見魏海也沖他使了個眼色,這才不情不愿的進了屋,然后把門給關上了。
客廳里就只剩下了趙衛東和魏海兩個人,氣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魏海顯然還沒有從趙衛東突然到來的沖擊中緩過來,心中忐忑。
趙衛東沒有急于切入正題,環顧了一下四周,看著墻上的字畫,溫和笑道:“這些字幅是誰寫的?倒是很有筋骨!”
“趙書記過獎了,是我閑來無事胡亂寫寫,登不得大雅之堂,就是掛著自已看看。”魏海急忙欠了欠身。
“魏海同志你過謙了,隨便寫寫就能寫得這么一手好字,這可是難得了。”趙衛東笑著稱贊一句,然后望著魏海,笑道:“這么叫有些疏遠了,我比你年輕不少,叫你一聲老魏,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趙書記您太客氣了。”魏海連忙擺擺手。
“老魏,不用這么緊張……”趙衛東笑笑,話鋒一轉,接著道:“你是孟江的老人了,我看過你的檔案,你參加工作的時間比我年紀都大,而且剛一來縣里,就在財政局,那可是縣里的核心部門啊!”
聽到【財政局】這三個字,魏海眼角微微抽搐一下,端起水杯抿了口,含糊地應道:“是啊,很多年前的事了。”
趙衛東看著他的表情,繼續循序漸進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時候,正是咱們縣里企業改制的關鍵期吧?當初的孟江縣罐頭廠,就是被孩樂寶水業公司兼并,成了現在全省數得著的納稅大戶、明星企業。老魏你當時在財政局,應該參與了不少具體工作吧。”
魏海握著水杯的手輕輕收緊了一下,他向著趙衛東深深地看了眼后,沉默幾秒,然后低聲道:“那是過去很多年的事情了,我當時也沒做什么,只是做了分內的工作而已。”
趙衛東聽出了魏海話里的抗拒和避諱,但他今天過來,就是要揭開蓋子,弄清楚真相的,當即身體微微前傾,誠懇的看著魏海:“老魏,我來縣里的時間短,對縣里很多情況的了解,可能都停留在表面。特別是像孩樂寶水業公司這種重要企業的發展流程和細節,更是知之甚少,可能只有你們這些親身經歷過的老同志才清楚。”
“我這次過來,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聽聽真話,了解一下歷史,方便接下來更好地開展工作。我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涉及你不愿提的一些過往。但我向你保證,我今天是以個人身份登門的,出了這個門,今天的談話內容,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魏海緊緊握著水杯,指節有些發白,低著頭,久久不語。
客廳里,只有墻上老式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里屋的門后,似乎也屏息凝神。
過了足足兩三分鐘,魏海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似乎要把這么多年積郁胸中的郁氣都給吐出來一般,向趙衛東道:“趙書記,您問吧。”
“老魏,你當初為什么從財政局調到那么偏遠的鄉鎮?”趙衛東一針見血道。
魏海聽到這話,忍不住啞然失笑,搖搖頭,道:“趙書記,您這真是一上來就給我出個難題啊!”
“不過……”但緊跟著,魏海就搖搖頭,語調中帶著些看透世事的滄桑:“這件事情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是您來的時間短,還沒聽說罷了。我之所以被調離財政局,其實就是在孩樂寶兼并罐頭廠的事情,還有對吳天良的一些經營方式,有著些不同的看法。”
趙衛東心中一動,舒了口氣。
只要魏海愿意說,那就是好事。
當即,他追問道:“具體是什么不同看法呢?”
“罐頭廠改制,引入孩樂寶水業公司,盤活資產,解決職工就業,這方向無疑是對的!當時我在財政局分管這一塊,也是很支持的,不敢說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也是白加黑的干。”魏海也沒再隱瞞,坦率一句后,接著道:“但是,兼并完成之后,出現了一些小糾紛。”
“比如廠子盈利之后,按照原本的口頭協議,是要給工人們分紅的,可是沒兌現;還有罐頭廠的一些應收賬款,收回來之后,也該是分給工人們做補償,但是后來也都沒給!”
“另外就是……”魏海話說到這里,頓了頓,似乎下定決心,“孩樂寶公司成立初期,為了打開銷路,吳天良通過縣里的一些渠道,進行了一些……帶攤派性質的銷售。”
“我當時覺得口頭協議沒履行,損害了工人和國資利益,而且這種銷售方式也不妥,違背市場規律,也容易滋生問題,就在相關的會議上提了些不同意見。”
“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