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老大爺樂得合不攏嘴,向著小家伙的臉上用力親了口,笑道:“以后去鵬城了,想不想爺爺?”
“想。”小家伙立刻用力點點頭,然后緊緊抱著老大爺的脖子,道:“我不去鵬城,我要跟爺爺奶奶在一起。”
“好,哪兒都不去,在爺爺身邊。”老大爺笑呵呵的摟著小家伙。
這一幕,極盡溫情,可是,卻也讓人的心頭沉甸甸的。
許清心頭沉甸甸的。
這一刻,她已經明白了趙衛東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了。
但她不知道,趙衛東的藥,是否能治好宋云山的心病。
“爸……”而在這時,宋煜驚呼出聲,語調中滿是擔憂。
眾人循聲望去,卻看到宋云山此時此刻已是淚流滿面。
這首詩,他太熟悉了,曾多少次吟哦,小時候也是在爺爺的教導下念誦,長大后是在父母的提點下書寫,再之后,便是每次在異鄉抬頭望月時,心底對遠方故鄉的無限思念……
他回到了故鄉。
而這些孩子們,卻要離開故鄉。
而孩子此刻思念的故鄉,又是在何方?是父母遠游務工的城市?還是大山深處有爺爺陪伴在身邊的村落?
“老哥,你這孩子不是在身邊嘛!我還沒哭呢,你咋還先哭上了?咱這上了年紀的,動不動掉眼淚可不好。”老大爺見狀,慌忙從口袋摸出紙巾,遞給宋云山,笑著打趣道。
宋云山擦拭著眼淚,用力擺手。
良久后,宋云山才終于從這種情緒中擺脫出來,然后看著趙衛東,道:“趙科長,這就是你帶我來的目的嗎?”
“對。”趙衛東看著那深邃的目光,沒有回避,也沒有絲毫得意,只是平靜的點點頭,然后語氣誠懇的向宋云山道:“宋老,過往的事情我們無法否認,但這些年,您可以看到,我們在努力,我們也沒有辜負人民!哪怕是如葛家村這樣的深山小村落!”
“原本崎嶇坎坷的山路變成了現在平坦的水泥路;山上多了風車;屋頂多了光伏;以前是忙了吃干、閑了喝稀、過年吃肉,現在不敢說家家戶戶頓頓有肉,但是,至少想吃就能吃;生病了住院了吃藥了,不敢說全額報銷,但至少能報一部分,讓日子沒那么難。”
“可是,我們現在所能做到的事情,也只是這些基礎上的,我們的力量終歸有限……路好了,電通了,日子變好了,可是,沉甸甸的現實也還是在眼前。人呢?年輕人們呢?大山里長不出能讓年輕人留下的‘黃金’,只能只能長出無法割舍卻又不得不離去的‘離愁’!”
趙衛東的聲音頓了頓,然后目光望著遠處那些房屋,還有那逶迤連綿的群巒,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懇切,沉聲接著道:“離開大山是沒辦法的事,但也不能算是壞事,畢竟,不能一代代人都面朝黃土背朝天,土疙瘩里刨不出金娃娃。”
“可是,能不能讓這些背井離鄉的候鳥們別飛那么遠呢?能不能在家里附近給他們搭一個溫暖且可棲息的枝頭?讓他們想家時,不會有那么遠,讓他們想要看看父母和幼子時,不必再遠隔千山萬水,而是距離能夠短一些,讓心再近一些……”
“宋老,我承認過去的錯誤,但我也想要跟您說的是,我們知錯而能改,我也想跟您說,故鄉不止是亡者,更有著活人和未來!死的體面很重要,可是,活得幸福才是根本!”
一字一句,懇切無比,所有人都清晰感覺到,那是直接發自與內心深處的聲音。
場內靜默一片,一道道目光凝聚在了宋云山的身上。
他們不知道,趙衛東的話能對宋云山產生多少的觸動。
宋云山久久沒有說話,轉過身,目光掠過老大爺和小家伙,又掠過那修葺漂亮卻又安靜蒼涼的房屋,最終落在了遠處蔓延的群巒之間。
沒有人知道,在這一刻,這位在商海沉浮了幾乎一生的老人,心頭翻騰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對先祖的歉疚、對故土的懷戀、親眼所見的現實、趙衛東那字字懇切的話語……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心頭徘徊滾蕩。
“趙科長,你說服我了。”良久良久后,宋云山那雙深沉眼眸中的最后一點兒猶豫與掙扎的波瀾,也徹底消散,轉過頭,看著趙衛東,沉聲道:“宋氏集團對中原市的投資計劃不會改變,我們會在你們提供的地塊中盡快做出選擇的,你可以通知你們的上級領導,讓他們準備下一步的洽談,并做好對選取地塊盡快開展平整的前期建設工作。”
“父親,先祖骸骨的檢測結果還沒出來呢……”宋煜愣住了,臉上帶著些困惑和不解,更有著濃烈的難以置信和無法理解,向宋云山疑惑詢問道。
“不重要了,故鄉不止是故去的人,還有活著的人,有些事情已經過去,就讓他隨風而去吧,人要往前看……”宋云山擺了擺手,沉聲道。
祖墳的事情,他早就已經知曉,而他也明白,很多時代的事情,你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經過了,就只能經過,人都要往前看的。
而且,趙衛東也沒說錯,也讓他親眼看到了,一切都在改變,一直都在努力,真的不曾辜負人民!
【宋氏集團的投資,落定了!】
許清聽到這話,心中的巨石徹底落定。
她目光復雜的向趙衛東看去,清冷的眼神中,此時此刻布滿了欽佩和贊嘆。
她完全沒想到,趙衛東竟然能夠想到一個這樣的辦法。
這是賣慘嗎?這是吹噓嗎?
不,絕對不是的,因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山村巨變,一切真的都是在變好。
這位年輕的科長沒有賣慘,也沒有吹噓,而是用葛家村的這蜿蜒山路,山頂的那風車葉片,屋頂的光伏板藍茫,用老人的熱情,用幼童的天真……用活生生的現實,生生擊碎了宋云山心中的那些芥蒂,也為中原市的經濟發展撬開了一扇通往未來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