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洵已經在醫院了，在趙醫生的辦公室。
趙醫生拉了他一個同事過來，也是腫瘤科的，正就著程老先生的檢查報告商討治療方案。
魏洵聽不太明白，靠在一旁有點發了呆，聽到手機提示音，他一頓，對著兩個醫生點點頭，“抱歉。”
他把手機摸出來看，愣了一下。
主要是沒想到程妍會聯系他。
想了想，他起身從辦公室出來，走到消防通道口，給程妍回信息，問她方不方便接電話。
程妍一骨碌坐起身，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程老先生，又下床出去。
外邊不見鄒鵬，應該是早走了。
走廊沒別人，程妍靠在窗口，給魏洵回了消息。
不過幾秒鐘，他的電話打了過來。
其實也沒什么，她回消息過去，說自己方便接電話，就已經料到他會打過來。
可手機一響，她還是心口一提，說不上什么感覺，有點小緊張，還有點不好意思。
故意等了等，她才接電話，“魏先生。”
魏洵問，“在家還是在醫院？”
“醫院。”程妍說，“今晚我陪護。”
魏洵嗯了一聲，“你父親休息了？”
程妍說是，然后就聽魏洵問，“你從病房出來了？”
他說，“打電話是不是影響你休息？”
“沒有沒有。”程妍說，“我還沒躺下。”
她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就想找個人說說話。”
緩了緩她說，“有點害怕。”
她人生至今，沒遇到過這么大的事，在程夫人面前，她強裝鎮定安撫她。
但私下里，她其實很慌，昨晚一夜翻來覆去的做噩夢，光怪陸離，擾得她今天心緒不寧。
剛剛躺在那，又開始控制不住的往最壞的方向想，感覺一顆心再次被吊了起來，害怕，想哭。
所以想轉移注意力。
魏洵應該也是感覺到了，就沒繼續這個話題。
他聊了他自己，說今天魏家公司那邊的幾個股東給他打電話了，想約他吃飯。
要知道他沒離開魏家公司的時候，那幾個老家伙可是根本看不上他的。
今天給他打電話，一個個語氣特別好，一口一個小魏的叫著，還問他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如何，說如果無事可做，可以回公司任個閑職，也不用他工作，掛個名兒就行，愿意的話就回去轉轉，不限制他。
魏洵又不傻，那幾個老家伙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怎么可能看不出里邊有貓膩。
別說他看出來了，程妍也明白，“是不是想借著你跟謝家那邊捆綁合作。”
“可不就是。”魏洵說，“聽說我離開之后，他們跟謝家再沒有項目談成，估計是查了我，知道我和那邊還有聯系，且關系不錯，就想通過我疏通一下。”
說完他笑了，“以前那些人可沒少排擠我，以為現在給個笑臉我就能既往不咎，可真的是，我有那么好說話嗎？”
程妍想到個事情，問，“聽說你把公司賣了，你父親留給你的資產也全都轉手了，為什么？”
不想打理公司的爛攤子，能理解。
但是名下所有的資產都賣了，她沒想明白。
魏洵一愣，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其實這個問題隨便找個借口也能搪塞過去。
但他頓了頓，還是說，“原本是想離開江城的，也沒打算再回來，所以這邊的東西就沒必要留著了。”
程妍有些意外，“離開？”
她并不知道袁茵的存在，只以為他是因為出身不太好，所以不打算留在這邊，“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嗎？”
魏洵笑了，他去哪里也重新開始不了，那些過往是抹不去的。
他說，“只是想著換個環境。”
程妍嗯了一聲，“想好要去的地方了么？”
魏洵說是，隨后說，“本來是這么計劃的，但是現在又有點猶豫。”
程妍一愣，順著他的話往下問，“猶豫什么？”
魏洵靜默了好幾秒，這個拉長的沉默就讓氣氛顯得有些怪。
一直怪到他突然笑了，“因為遇到了喜歡的人，又有點兒不想走了，想留下來爭取一下。”
沒有點名道姓，但他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內容，就很難不讓程妍多想。
尤其聯想到他之前在停車場問她的那個問題。
程妍有些控制不住的卡了殼，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魏洵似乎也知道這話一出口氣氛就容易尷尬，所以他緊接著岔開了話題，詢問鄒家那邊的情況。
程妍有些機械的說，“鄒鵬剛才來了一趟，說了些亂七八糟的，我沒怎么聽，他又走了。”
“他又找你去了嗎？”魏洵問，“他是不是還不死心？”
“不知道。”程妍說，“他說只是想解釋清楚，結果憋了兩天，解釋的漏洞百出。”
程妍猜測，大概率鄒鵬以為這個事程家只會聽魏洵的一面之詞，不會去調查他。
所以他連借口都找的那么敷衍。
可其實，在知道事情的第一時間，程老先生就讓人去查了。
鄒鵬和前女友的交往雖然一直偷偷摸摸，但也并不難查。
而且當初還是鄒夫人帶著女孩子到醫院，找熟識的醫生做的胎兒性別鑒定。
本地醫院肯定不行，血液通過醫院這邊抽取寄去香港，香港醫院鑒定出的結果。
之后鄒夫人又聯系了醫生，想要預約流產手術給那女孩子。
這一次鄒鵬是跟著一起來的。
他剛剛說他不知情，純粹胡扯。
當天他跟過來，只待了幾分鐘就走了，估計以為那短短的時間里不會留下痕跡。
程妍說，“我今天態度不好，感覺有點傷他自尊了，之后應該就不會再糾纏。”
魏洵說，“如果你那邊不好處理，交給我也行。”
他說，“我最喜歡對付這種人。”
程妍笑了，“那倒不用，你前面幫了我那么多，我已經很感謝了，這種事就不麻煩你了。”
“跟我客氣什么？”魏洵說，“應該的。”
應該的……
程妍一下子沒了言語，又有點尷尬起來。
她還在想著如何岔開話題緩解氣氛，就聽到魏洵那邊有聲音傳來，“小魏？”
對面說，“一轉眼你就不見了，來來來，剛剛我和董醫生商量了一下，覺得這個方案還行。”
魏洵應了一聲，而后對著電話，“我這邊還有點事，先去忙。”
程妍說好，之后電話就掛了。
放下手機，她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一直到病房里有咳聲傳出，她才瞬間回神，趕緊轉身進去。
程老先生醒了，撐著身子坐起，拿起旁邊柜子上的水杯在喝水。
看到程妍進來，他把杯子放下，“怎么還沒睡，是不是在這兒睡不著？”
他說，“我之前就跟你們說，雇個護工就行，我現在還沒什么問題，不用你們全天在這守著。”
程妍過去把杯子里續上水，“我反正也沒事。”
她又說，“剛剛去外邊刷了會兒手機，這也要睡了。”
程老先生躺下來，深呼吸幾下，閉上眼，“明天去問問醫生什么時候出院，我也不想在這住，這床睡著不舒服。”
程妍沒說話，給程老先生掖了掖被子，轉身回到陪護床上。
躺下來，還是睡不著，她盯著天花板出神。
然后像是后反勁，又似乎有些情緒后知后覺，她突然就覺得自己腦子嗡的一下，緊接著臉上發燙。
她趕緊扯過被子把自己裹緊，連頭都遮住。
什么意思嘛？
他說那樣一些話，到底什么意思嘛？
她在被子里下齜牙咧嘴，唉聲嘆氣。
程妍不是沒被人追過，她家境好，長得不錯，之前追求者不說特別多，那也是有的。
只是大家都年輕，心思藏不住，不否認其中有人是真的喜歡她，但也同樣對她的家庭背景很感興趣。
她這人可能太較真，一旦對方目的沒那么純粹，就懶得再看對方第二眼。
次數多了，她其實就有點應激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凡有人對她釋放好感，她會潛意識的先帶惡意去揣測對方。
可是此時縮在被窩里，想到魏洵，她毫不懷疑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不只不懷疑，她還少有的很緊張，還有點兒羞澀。
很奇怪。
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從前那些追她的男生，自然也有魏洵這一掛的，痞里痞氣。
當時還挺討厭的，甚至看一眼都覺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