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色的官袍穿在宋寶財身上,襯的他更加豐神俊朗,楊懷之又想起方才那身石榴紅裙,一時有些面皮發燙,心如擂鼓。
“懷之?懷之?”
溫和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楊懷之回神,就見宋寶財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馬車邊上。
心儀之人來接自已下值,宋寶財難掩心中高興:“懷之,你的身體好一點了嗎?在車上等著就是,何必下來,冷不冷?南山,怎么也不給你家先生披件披風?”
這幾日楊懷之心情酸澀復雜,借口身體不舒服,對宋寶財避而不見,這會兒聽男人對她一連串的關心,眼睛竟有些微微發熱。
“大人,先上馬車吧。”
兩人上了馬車,封閉的空間內只有他們兩人,好些日子沒看到楊懷之,熟悉的冷香縈繞在鼻尖,宋寶財卻莫名覺得有些熱。
“咳。”他摸了摸鼻子:“懷之,你是有事找我?”
楊懷之性子淡,尤其是跟著他回京之后,什么都不熟悉,幕僚的作用都微乎其微,所以一直待在自已院子里不樂意出門。
當然,他愿意養著,養一輩子都成。
“嗯,有些事情,想跟宋大人說。”楊懷之有些緊張:“我,我先前跟你說過我的身世。”
“嗯。”宋寶財點頭:“你說你五歲那年跟著母親逃荒到南邊,八歲時母親病故,此后吃百家飯長大。”
楊懷之道:“這是我五歲之后的事,其實,還有五歲之前。”
她深吸一口氣:“五歲之前,我是在寧古塔出生的,曾曾祖父因貪污重罪被抄家流放,曾曾外祖父則是被謀逆案牽連,被流放寧古塔,我是實打實的罪臣之后。
后來,曾祖父他們在寧古塔苦心經營多年,身上的枷鎖沒那么重了,便成家有了我,但寧古塔的人,壽命都不長,爹爹三十不到便去了,只留下我和母親。
大人或許不知,獨自生存的女子在寧古塔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母親帶著我逃了,逃到南邊,隱姓埋名,總算有了幾年安穩日子。”
所以,她不光是罪臣之后,還是流放的逃犯。
見宋寶財沉默不語,楊懷之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我知道,以我的身份留在大人身邊,怕是于大人仕途有礙,只是母親臨走之前,囑咐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大人,你要是不想留我,我可以走,走的遠遠的,只求你別送我去官府,我回寧古塔活不了的。”
“胡說什么。”宋寶財聲音沙啞,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怎么會趕你走?在我這里,你不是罪臣,也不是什么逃犯,只是楊懷之,我的楊先生。”
楊懷之喉嚨發緊,像是有只手緊緊攥著她的心,喜悅,酸澀,沖擊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懷之,你盡管安心住著,不會有人找你麻煩的。”
第二天,榮恩侯府天沒亮就開始忙碌了,這是他們府上第一次宴請,不管是主子們還是下人們,都有些緊張,生怕丟了自家的臉面。
“這個瓷瓶,放那邊,誰掛的紅綢,歪了沒看到嗎?給客人準備的茶水點心,都開始做了嗎?”
張管家在準備宴請的花園到處轉悠,總覺得哪哪都有紕漏,直到看到鶴童松兒騎著小車過來玩,這才露出笑臉 ,聲音立時變的尖細:
“哎呦,我的兩個小殿下,昨晚在家里睡的好不好啊?”
兩個小娃娃昨晚和表哥表姐們玩瘋了,晚上宋知意要回宮,他們卻不想走,抱著長忠長松的脖子死活不撒手。
宋滿倉可舍不得外孫子哭的撕心裂肺的,連忙勸道:“要不,這兩個孩子留在家里睡吧,不是喜歡哥哥們嗎,讓他們跟著哥哥睡就是了。”
宋知意有些不放心:“這兩個孩子,從來沒在外過夜過,我怕他們認床哭鬧。”
“哭鬧就哄,要實在哄不住,無論多晚,爹我親自送到東宮去。”
親爹都這么說了,兩個孩子又埋在哥哥的懷里不肯抬頭,宋知意只好應下了,囑咐宮人仔細伺候,這才提著一顆心回了宮。
好在兩人還算適應,就夜里起來哼唧了兩聲,眼淚包在眼里還未落下,就被陪著睡的長忠長松拍著睡著了。
“好~”
兩個小娃娃拖著長音,笑瞇瞇的回應著張管家的話,奶聲奶氣的,叫張管家臉上的皺紋都深了幾分。
“松兒?”
“鶴童?”
身后傳來長忠的呼喚,兩人頓時嘻嘻一笑,小短腿嘩啦的飛快,刷刷刷的就往另一個方向跑了。
“小殿下,慢一點!”
張管家叮囑了一聲,見幾個宮人亦步亦趨的疾步跟在后面,不由搖頭:“這帶孩子,屬實是個力氣活。”
想到花園有一處池塘,他招手喚來幾個人:“去查查池塘的欄桿可還穩固,再叫幾個人守著,萬不可讓小殿下們靠近池塘,記住了沒有?”
“是!”
幾人應下,連忙往池塘那邊去了。
后罩房中,楊懷之一大早就把南山支了出去,自已則穿上了宋知意送過來的女裝。
鏡子里的她一襲石榴紅長裙,長發披散在后背,露出了難得的女兒嬌態,男裝時的清秀儒雅變成了溫婉秀麗,便是楊懷之自已都不由有些看呆。
這,是她?
真實的她?
“可是這頭發要怎么梳呢?”
“叩叩叩!”
院門被敲響,嚇了楊懷之一跳,她提著裙子去開門,就聽外頭傳來一道女聲:“楊先生,奴婢金桔,太子妃派奴婢來問問楊先生可需要幫忙。”
“要的要的。”
楊懷之開門,語氣有些急切:“金桔姑娘,我不大會梳頭。”
金桔看了眼她的衣裳,抿唇忍笑:“楊姑娘,先把衣裳重新穿一下吧。”
“哦,好。”楊懷之看了看自已的衣裳,一時有些尷尬:“我,我沒穿過女裝。”
“太子妃猜到楊姑娘怕是有些犯難,所以派奴婢過來看看。”
“多謝太子妃關照。”
楊懷之心里劃過一道暖流,宋大人和太子妃,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這是她極為貪戀的東西,所以才會義無反顧的跟著宋大人回京,厚著臉皮留在宋家,哪怕自已好像沒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