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宋家自是一團熱鬧,便是裴景川都跟著喝了好幾杯酒,子時結束方才散場,兩人也沒回宮,直接帶著四個孩子住下了。
宋寶財搖搖晃晃往自已院里走,一身的酒氣,卻不讓人扶,宋知意上前幾步攙住了他,無奈道:
“便是有什么苦悶,也不該灌這么多的酒,就這么不想成家?”
兩人自娘胎里便熟悉了,即便席間宋寶財一直樂樂呵呵的,但她看的分明,只要家里人提起成婚一事,他眼底便會多幾分苦澀。
“好妹妹,你不懂?!彼螌氊斨逼鹕?,避免把重量壓在宋知意身上,他抬頭看著月亮,沒了意氣風發的模樣,呢喃道:“你不懂.......”
“我如何不懂?”宋知意搖頭:“是因為那位楊先生?”
宋寶財的腳步頓住,酒氣都散了幾分,神色嚴肅:“妹妹,別胡說?!?/p>
“周圍沒有外人,咱們兄妹倆說說心里話,哥哥不必緊張。”
他這才注意到,身后跟著的人不知何時在遠處止步,只留昏黃的路燈和皎潔的月亮,以及他們兄妹倆。
“唉!”
宋寶財隨意找了個石頭坐下,將手里的斗篷鋪在旁邊,這才拍了拍:“吱吱來坐這兒,咱們兄妹倆,確實很久不曾好好說說話了?!?/p>
宋知意依言坐下,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像是小時候那般,她語氣隨意:“那位楊先生,是什么來頭?”
溫熱的體溫順著肩膀流至心間,這是親人的依靠,宋寶財略顯焦躁的心頓時安穩了。
“他原先是個赤腳大夫,四年前,一個村子里染了瘟疫,我便是在那里遇到的他?!?/p>
“瘟疫?”
宋知意頓時皺眉:“京城怎么沒收到消息?”
“發現的早,控制的也早,沒死人,疫病也不嚴重,上峰便瞞了下來,我在家休養了兩個月,回任上后再想上奏,疫病已經沒痕跡了?!?/p>
“哥哥也染了疫病?”
“一時不察,現在已經完全沒事了?!彼螌氊斀z毫不提他當時命懸一線的危機:“那個上峰沒幾個月因貪污受賄被罷了職,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宋知意點頭:“所以,那位楊先生救了你?還精心照顧你兩個月?”
宋寶財微愣:“妹妹怎么知道?”
“大概是話本子看多了吧?!彼沃鈸P唇一笑。
“我見他雖是赤腳大夫,但頗有才學,便把他以幕僚的名義留在身邊,相處久了,我也不知為何,就....不過,這只是我的單相思而已,楊先生,他并不知道。”
“哥哥想過以后嗎?爹娘不可能讓你一直不成婚的。”
想起爹娘殷殷期盼的眼神,宋寶財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走一步算一步吧,是我不孝,讓爹娘操勞半生,還要為我的婚事操心?!?/p>
\"主子,天色不早,該回去休息了。\"
櫻桃提著個燈籠,站在遠處喊了一句,宋知意知道,怕是裴景川派人來催了,起身拍了拍宋寶財的肩膀:“哥哥也回去歇著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雖這么說,但第二天下午,宋寶財出門會友后,她還是叫櫻桃去請了楊懷之。
“懷之見過太子妃?!?/p>
“楊先生不必多禮,坐吧,哥哥說,你跟在他身邊好幾年了,我想著你對他的事定然十分了解。
故而請你過來,喝杯清茶,話話家常,聽聽哥哥這幾年的事跡,畢竟他一向報喜不報憂,我怕他什么都掩下不提,委屈了自已?!?/p>
楊懷之依言坐下,清俊的眉眼帶著溫和,像是一縷和煦的春風。
確實是個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人,宋知意心想。
“宋大人提起太子妃您,總說您是天底下最親近的人,這幾年不管他去哪兒,只要碰到一些稀罕不常見的東西,都會給您準備一份。”
宋知意想到今早送過來的那一箱箱東西,臉上帶了笑:“五哥最是疼我,對了,楊先生今年多大了?”
楊懷之一愣,沒想到話題會轉到自已身上:“回太子妃,楊某今年二十了?!?/p>
“二十,也不算小了?!彼沃獯蛄織顟阎谋砬椋骸安恢?,可有婚配?”
“不曾?!睏顟阎畵u頭。
“哦?是還沒碰到心儀之人?”
心儀之人?
楊懷之腦海里劃過一張臉,心跳頓時急了幾分,熱意上臉,他卻還是搖頭:“沒有心儀之人,也不想成婚?!?/p>
“是嗎?”宋知意笑道:“難怪楊先生能和我哥做朋友,我哥他也不想成婚。”
“宋大人......”楊懷之垂眸,眼里有些暗淡:“宋大人只是沒有遇到心儀之人罷了,京城貴女知書達理,儀態萬方,這次回來,他定能尋到一個合心意的妻子,日后琴瑟和鳴,白頭偕老,安然一生?!?/p>
他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的淡粉漸漸消失。
宋知意忽然挑眉,楊懷之身上,她感覺到了些許違和。
她起身走到楊懷之面前,近了才聞到此人身上帶著清冽的冷香,男子熏香也是有的,只是,為何會有淡淡的血腥味?
“楊先生,是哪里受傷了嗎?”
宋知意忽然彎腰,緊緊盯著楊懷之的那雙桃花眼,不錯過他任何一絲眼神變化。
兩人離的有些近,楊懷之只覺太子妃的眼睛似乎要穿過虛妄,看破她最真實的內在,眼神不自覺躲閃,說話也變的結結巴巴:
“太,太子妃,我沒什么事。”
心里有些后悔,在宋寶財身邊這么多年,他這個木頭一點也沒察覺,故而自已放松了警惕,今早戴的香包,好像有些蓋不住........
宋知意唇角微勾,伸手挑起楊懷之的下巴:“說起來,楊先生的五官生的極為漂亮,不知家中可有姐姐妹妹,我覺得倒是與我哥哥十分相配?!?/p>
楊懷之思緒極亂,心里慌的不行,連推開宋知意,似乎也想不起來,只吶吶道:“沒,沒有,家中只有我一個?!?/p>
“哦,那真是可惜?!彼沃膺€想再說什么,門口突然多了一道頎長身影,冷淡又熟悉的男聲傳來,讓她后脖頸泛起冷意。
“娘子,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