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離去,人群再次嘈雜起來。
也有不少人跟著他離開,原本密集的人群松散開來。
在這些喧鬧的聲音中,一道清脆而震驚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出:
“玉姐姐?!你怎么在這?”
杏白衣冠,眉目清麗,正是被蕭昭業(yè)叫過來的祝英臺。
這段時間以來,她心里可謂憋了不少氣。
只因山伯實在是個呆子。
始終不說那首情詩到底是寫給誰的就算了,連稟報夫子懲治馬文才都不肯。
呆子,真是個呆子。
她怎么和這樣的人結(jié)了義兄弟,真是想想就生氣,除了上課,他去哪,她就偏偏不去哪,好讓這呆頭鵝摸不著頭腦。
可是梁山伯再讓她生氣,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滔天怒火。
祝英臺看著眼前的倩影,只覺不可置信。
“你!”
聞聽此音,玉無瑕仿佛被一盆冷水澆下,渾身血液都被凍住了。
她抬起眼睛,震驚的看著眼前同樣驚駭至極的祝英臺。
祝英臺真恨不得立刻瞎了眼睛。
眼前之人,怎么會是是玉姐姐?
上虞黃家的閨秀小姐黃良玉,她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
也是她未過門的八嫂。
她怎么會成了枕霞樓的花魁?
昔日姐妹,誰都沒想過重逢居然是在這境地。
雖然祝英臺穿著身男裝的學(xué)子服,可是這么多年以來,玉無瑕都將英臺看作自已的親妹妹一樣。
當(dāng)姐姐的,怎么會認(rèn)不出妹妹呢?
來不及思考祝英臺怎么會在這里,玉無瑕下意識想要掩住臉。
人落魄的時候,往往是不愿意見到曾經(jīng)的故人的。
從前無話不說,現(xiàn)在云泥之別。
玉無瑕哪還有剛剛的堅定,連話都不說清楚了:
“我…你聽我解釋……”
祝英臺瞪大雙眼,不住的搖著頭,滿臉震驚和失望。
以及一種,被深深背叛后的憤怒。
“我不想聽!你居然淪落到了那種地方?還成了艷名遠(yuǎn)播的花魁?”
梁山伯滿臉疑惑,不解的撓了撓頭:
“英臺,你認(rèn)識這位玉姑
娘?難道她是來找你的?”
人群里傳來嘲笑聲。
“這還用問?”
“瞧這樣子,不僅是來找她的,還是老相好呢!”
“假正經(jīng),真荒唐,還以為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擱這裝上了,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么聊齋呢。”
“原來祝英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艷福不淺啊。”
相比謝清言和玉無瑕流露出的不熟感,明顯是祝英臺這么又氣又急的樣子更像情郎。
玉無瑕慌忙解釋:
“不是這樣,事情不是這樣的,祝……祝公子……”
祝英臺冷笑一聲:
“你叫我什么?我認(rèn)得你嗎?”
玉無瑕面色雪白:
“我,我是你的……”
祝英臺斥罵道:
“你是玉無瑕!是枕霞樓里的花魁娘子,玉無瑕!”
“咱們素不相識!”
玉無瑕眼淚奪眶而出,自知理虧:
“英臺,我知道你怨我。”
“你可以怨我,恨我,但是你不能不認(rèn)我啊……”
祝英臺咬緊了牙齒,眼神里都冒著怒火:
“我確實是不認(rèn)得你。”
“我問你,你把我的玉姐姐藏到哪去了?”
“你把那個知書達(dá)理,溫文爾雅的玉姐姐去哪了?”
“你把她還給我!”
她步步緊逼向前,聲音悲切至極。
這樣的對話只有當(dāng)事人才明白真意,眾學(xué)子離得遠(yuǎn),聽得云里霧里。
再次認(rèn)定這兩人有什么情事糾葛,紛紛哄笑一團(tuán)。
“想不到祝英臺平時潔身自好的,一出手就是花魁娘子,真是假正經(jīng)。”
“這玉無瑕真是了不得,勾搭上祝家公子,福氣不小啊。”
書院之中,原本已有不少人懷疑祝英臺的身份。
王藍(lán)田的挑撥固然是一重原因,更重要的是,祝英臺也確實像個女人。
她平時生氣時跺腳,無事時繡花,又總像是有什么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這樣的情態(tài)放在男子身上,實在是太奇怪了。
要說放在女孩子身上,那倒還挺可愛的。
可是眼下她有了這樁風(fēng)流債,這些懷疑便如云煙消散了。
證明一個男人魅力最好的方式,還是得靠女人。
自然,梁山伯對這些暗潮一概不知,對自已朝夕相處的義弟,從來沒生出過半點懷疑。
此刻他關(guān)注的,唯有這位神秘的玉姑娘,和自家這個義弟之間的聯(lián)系。
梁山伯疑惑的撓撓頭,不解道:
“英臺,這是怎么回事啊?”
祝英臺狠狠瞪著玉無瑕,眼神失望至極:
“我以前,冒著被趕出家門的危險,救了一個人。”
“原本,我以為我會成全一對神仙眷侶。”
“沒想到,卻造就了一個艷名遠(yuǎn)播的花魁娘子。”
花魁娘子這個詞,被她咬的格外重,顯然極其介意。
眼前的玉姐姐,讓她覺得十分陌生。
她穿著一身水紅邊的嬌俏衣裳,舉手投足盡是風(fēng)情。
哪里還有半分玉姐姐的樣子?
她不惜在八哥的大婚之夜幫她逃婚,害的八哥大病一場。
要不是爹娘寵愛,她差點被趕出府了。
換來的居然是她的自甘墮落。
她沒指望過玉姐姐能報恩,可是這跟報仇有什么差別?
玉無瑕淚流滿面,愧疚的連連搖頭: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英臺……”
祝英臺氣的冷笑一聲,轉(zhuǎn)過身去,說的話像是從牙縫里吐出來的:
“你那些悲傷的故事,留給你的恩客聽吧。”
“我再也不要聽你說話!”
她顯然是氣的發(fā)狠了,轉(zhuǎn)身就往書院里跑去。
梁山伯擔(dān)憂的看了一眼哭成淚人兒的玉無瑕,急忙追著祝英臺跑了過去,邊跑邊喊:
“英臺,你別走啊。”
“有話好好說嘛。”
一轉(zhuǎn)眼跑了三個人,秦京生卻還是沒亮相。
謝清言回眸,視線所及有一小亭,岑元辰站在亭中,向她搖了搖頭。
玉無瑕遭此大變,早已六神無主,眼里盡是無措。
此刻,她只想跌跌撞撞的想回到轎子里。
平時,她坐著這頂轎子去達(dá)官貴人府中,畫舫游船上獻(xiàn)唱獻(xiàn)舞,每次她都磨蹭著不想上轎。
可是此刻,再也沒有比這個轎子更讓她安心的地方了。
謝清言見她腳步不穩(wěn),抬手虛扶了一把,觸之即離。
“玉姑娘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