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縣有條廢渠,二十幾年前引過溯河水,后來被沖毀了,淤成了土溝。陳九齡帶著陸東陽和兩個衙役去看廢渠。
渠身埋在荒草里,陳九齡扒開草,露出碎磚爛瓦,渠底積了半尺厚的淤泥,手指插進(jìn)去,指甲縫里全是黑泥。
他蹲在渠邊,摸了摸渠壁,對身邊的衙役說:“去請王石匠來,他當(dāng)年參與過修渠。”
王石匠是本地老工匠,背有點駝,手像老樹皮。他摸著渠壁說:“當(dāng)年修這渠,縣太爺要趕政績,催著完工,堤壩沒夯實,一場暴雨就沖垮了。后來沒人管,淤了這么多年,早就廢了。”
陳九齡問:“要修這渠,得多少錢?”
王石匠算了算:“得夯堤壩,清淤,換渠底磚,加上工錢,少說要三萬兩銀子。”
陳九齡盯著渠邊的竹林,忽然說道:“不用換磚,用浸了桐油的竹籠裝石塊壘堤壩,比磚牢,而且竹林多,竹子不用花錢。清淤的話,發(fā)動百姓義務(wù)勞動,災(zāi)民以工代賑,給他們飯吃,不用付工錢。”
王石匠愣了愣:“竹籠壘壩?倒也是個法子,可水流急,會不會沖散?”
陳九齡拿起地上的樹枝,在泥里畫了個彎渠:“把直渠改成彎的,水流慢些,就不會沖毀堤壩了。”
陸東陽在旁聽聞,連忙點頭:“真是好主意!”
接下來幾日,陸東陽忙得腳不沾地。他召集鄉(xiāng)紳:“引溯河水入渠,今年莊稼豐收,賦稅能增兩成,你們的田產(chǎn)也能多收糧食。這賬,劃算嗎?”
鄉(xiāng)紳們面面相覷,張員外摸著胡須說道:“陸大人,修渠要勞民,萬一出了岔子怎么辦?”
陸東陽從袖里掏出一張圖紙,攤在桌上:“彎渠減水勢,竹籠壘壩省材料,用災(zāi)民以工代賑,既解決勞力,又安撫災(zāi)民。出了岔子,我用腦袋擔(dān)著!”
鄉(xiāng)紳們見他說得懇切,便答應(yīng)支持。陸東陽又貼出告示,凡愿意修渠的百姓,管飯,災(zāi)民每天給半升米。
消息傳開,縣里的壯勞力紛紛涌來,連老人小孩都來幫忙撿石塊。
施工那天,陳九齡穿著草鞋,挽著褲腿,和工匠一起挖淤泥。太陽像火烤,他的青布衫全濕了,臉上全是泥點。
王石匠遞給他一碗水:“陳老,您歇會吧,這些粗活讓我們來。”
陳九齡接過碗,喝了一口:“我也來勞作,大家才會有干勁嘛。”
清淤到一半,遇到一塊硬土塊,鋤頭砸下去,火星子都冒出來。
陳九齡蹲下來,用手摸了摸,說道:“這土塊是當(dāng)年沒夯實的,得挖深點,不然以后還會淤。”
他拿起鋤頭,砸了下去,手都磨出了泡,可還是不肯停。工匠們見了,都更賣力了。
崔一渡和陸東陽站在坡上,看著工地上人聲鼎沸,竹筐往來如織,不禁感嘆道:“陳九齡真把百姓的心氣提起來了。”
陸東陽說道:“若非殿下您主持大局,民間哪有這般合力。”
在一千多個百姓的努力下,水渠不到半個月便修好了。開閘那天,溯河水順著彎渠流進(jìn)來,嘩嘩的聲音像唱歌。
百姓們圍在渠邊,有的跪在地上,捧著水喝,有的把小孩舉起來,讓他們摸水,老人抹著眼淚說:“終于有水了,莊稼不用再渴了。”
陳九齡站在渠邊,看著水流進(jìn)田畝,禾苗吸飽了水,他笑了,臉上的泥點都顯得親切。
鄆縣新任縣令李知墨到任后,陸東陽推辭掉縣丞之職,一邊教書,一邊跟著陳九齡勘山理水,專心致志于水利營建。
崔一渡離開鄆城當(dāng)日,百姓夾道相送。
有人捧著盛滿蔬果的竹籃,遞到馬車邊:“景王殿下,別忘了鄆城的鄉(xiāng)親。”孩童們追著馬車跑了好遠(yuǎn),直到氣喘吁吁才停下。
崔一渡掀開簾子回望,只見陳九齡站在村口老槐樹下,身影漸小,仍不肯離去。他輕嘆:“此地有魂,非血肉可系。”
……
暮春的風(fēng)裹著槐花香,卻夾著一絲腥氣,吹得山道旁的枯樹沙沙作響。
回京的路已經(jīng)走了三日,每日都要走一段較長的荒郊野嶺,連個歇腳的茶棚都沒有。崔一渡看完一本閑書,實在無聊,便摩挲起驚鴻劍鞘。
鮫皮的紋理硌著手心,劍身上刻的“驚鴻”二字是成德帝御筆,筆鋒蒼勁,像要飛起來似的。
“殿下,前面有片樹林,要不要歇口氣?”梅屹寒駕著馬車,放緩了速度。
崔一渡搖了搖頭,放下車簾:“不用,趕在天黑前到前面的驛站。”
梅屹寒應(yīng)了一聲,揮了揮鞭子,黑馬長嘶一聲,繼續(xù)往前跑。車輪碾過碎石,發(fā)出“咔嗒咔嗒”的聲音,在寂靜的荒郊里顯得格外清晰。
突然,梅屹寒猛地勒住韁繩,黑馬前蹄揚(yáng)起,車輪戛然而止。
崔一渡皺了皺眉頭,剛要掀開車簾,就聽“嗖”的一聲,一支飛鏢擦著車簾飛過,釘在對面的樹上,鏢尾還在顫。
“殿下,有伏兵!”梅屹寒的聲音像淬了冰,緊接著是“嗆啷”一聲,環(huán)夜刀出鞘,刀身映著殘陽,像一彎滴血的月牙。
崔一渡迅速摸驚鴻劍,出鞘的聲音像龍吟,劍身上的寒芒比殘陽更刺眼。
他足尖點地,躍到梅屹寒身邊,二人剛站定,就見路邊的灌木叢里竄出五道黑影,手里的匕首帶著風(fēng)聲直撲過來。
梅屹寒大喝一聲,身形如鷹隼般躍起,環(huán)夜刀劈出一道弧光,“當(dāng)啷”幾聲,將飛來的利箭盡數(shù)擋開。
其中一名蒙面刺客撲得太急,剛好撞在刀光里,梅屹寒手腕翻轉(zhuǎn),刀身斜挑,那刺客的喉嚨瞬間被劃開,血噴得有三尺高,尸體重重摔在地上,眼睛還瞪著,像要吃人。
崔一渡騰空而起,劍花一挽,身形旋轉(zhuǎn),劍刃劃過右側(cè)兩名刺客的咽喉。
那兩名刺客捂著脖子,滿臉不敢置信,慢慢倒了下去,血順著指縫流出來,染紅了腳下的草。
剩下的三個刺客見勢不妙,轉(zhuǎn)身要跑,梅屹寒卻像影子一樣跟上去,環(huán)夜刀砍向其中一個的后背,那刺客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后背的傷口里露出白骨。
另一個刺客剛要喊,崔一渡的劍已經(jīng)刺進(jìn)他的心口,劍刃絞了絞,心口頓時噴血。
最后一個刺客嚇得腿軟,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王爺饒命!王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