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德業臉上的和煦笑容微微一滯。
他著實有些意外。
一個筑基期的小修士，在他這位昭天盟長老面前，竟然敢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絕他的提議！
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另有倚仗？
平德業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濃。
但他畢竟身居高位多年，養氣功夫極深。
心中雖詫異，面上卻未露半分不悅，語氣反而更加平和，“哦？小友可否告知，為何拒絕？可是信不過老夫？或是另有顧慮？但說無妨。”
云知知直視著他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
她緩緩開口，“并非信不過真人，也非質疑天工盟賞金。晚輩拒絕，只因一個最簡單、也最根本的原因。”
“我所在的世界……是一個‘凡人世界’！”
云知知主打的，就是一個明牌。但就算打明牌，對方又奈她何？這可是她轄下的世界！
平德業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云知知繼續道，“我那里，超過九成九的生靈，皆是未曾修煉、壽不過百的凡人。修真之道，在我們的世界，已經是傳說。晚輩僥幸踏上此途，已是萬中無一的異數。”
“正因如此，我絕不能，也絕不敢，將一個像流云界這般強大的修真文明，引入我的家園！”
她抬起頭，目光如清澈的寒潭，倒映著平德業深邃的眼眸。
“當猛虎闖入羊群，猛虎會與羊群和平共處、公平交易嗎？”
“當然不會！”
“等待我們的，絕不會是繁榮與進步。更可能的是奴役、掠奪、乃至……文明的徹底消亡。”
“我雖修為低微，但既生于此界，長于此界，便有一份守護之責。引狼入室之事，晚輩……絕不為。”
話語擲地有聲，在清雅的聽濤閣內回蕩。
平德業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是他握著茶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些許。
閣內的空氣，仿佛隨著云知知最后一個字的落下，而悄然凝固了。
平德業當然明白云知知的顧慮。
他們流云界，也曾發現過更為低等的世界，確如云知知所說……到那時，就不是他平德業一個人說了算。就算他想阻止一些事情的發生，也無能為力！
正如虎豹不會與麋鹿談和平共處，高等修真文明面對凡人世界時，所謂的“規矩”與“因果”往往脆弱得可笑。
他雖這樣想著，但仍想要試探一下云知知的底線。
便道，“云小友的擔憂，老夫自然理解。”
“不過，你且寬心，我流云界跨界貿易，求的是財，是資源互換，而非無端殺孽。”
“斬殺毫無反抗之力的凡人，不僅會沾染業力因果，更會損及道心，于修行有礙。我輩修士，斷不會行此不智之舉。”
這番話冠冕堂皇，連平德業自已說出口時，都覺出幾分蒼白。
規矩，從來只存在于實力對等的雙方之間。
云知知聞言，忽地輕笑出聲。
那笑聲清凌凌的，不帶嘲諷，卻直指核心，“云上真人，這話……您自已信么？”
她微微偏頭，“晚輩斗膽試問真人一句：倘若您流云界發現的新世界，是一個修真文明遠在流云界之上的強大世界。你們……還敢如此輕易地建立傳送通道，大張旗鼓地前去‘貿易’嗎？”
平德業沉默了。
答案不言而喻。
那豈止是“不敢”，恐怕在探明對方虛實之前，連靠近都要小心翼翼，唯恐引來滅頂之災！
他一時無言以對。
眼前這女子，看似年輕，修為低微，看問題卻一針見血，直抵本質。
這番犀利的言辭，讓平德業忽然想明白了一直覺得不對勁兒的地方——
如果真如云知知自已所言，她是來自一個“九成九皆是凡人”的世界。
那么……
她為何對修真界的常識、規矩、乃至流云界這套復雜的跨界體系，都顯得如此熟稔？
她初到此界，完全沒有任何的慌張之態，反而能從容繳納巨額靈石，入住高端客棧，甚至在自已面前侃侃而談，氣勢不墮？
更重要的是——
她手上那枚儲物戒，根本不是他們流云界的制式！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個世界的制式！
若說是云知知她們世界自已所造，那更不可能！
一個幾乎全是凡人的世界，怎么可能制造出儲物法器？
還有她身后那個孩子……
那孩子渾身都透著謎團，竟然連自已都看不透！
疑點，如同水底的泡沫，一個個浮上心頭，連成一片。
平德業眼中精光一閃，緩緩開口，“云小友方才說，你二人來自凡人世界？那你手中這枚儲物戒，從何而來？”
“老夫見識不算淺薄，流云界轄下世界，常見煉器流派的手法皆有了解。可你這枚戒指的制式……老夫竟是前所未見。”
他的目光轉向小五，語氣更沉，“還有這位小友……觀其血脈根基，氣血之象，無論如何，也不似凡人后裔吧？”
云知知心中微微一凜：這位云上真人，果然有些眼力，竟能看出小五的不凡！
云知知面上綻開一抹坦蕩的笑意，撫掌贊道，“真人果然法眼如炬，明察秋毫！”
平德業眼睛危險地瞇起，“所以……你方才所言，皆是在試探老夫？”
“不！”云知知回答得斬釘截鐵，“晚輩所言，句句屬實。我，確實來自一個凡人主導的世界。”
她略作停頓，迎著平德業愈發銳利的目光，補充道，“但這孩子……來自另一個世界。”
平德業眼中閃過一抹愕然與更深的不解。
云知知和這個孩子……來自不同的世界？又共同出現在青禹界。
這……說明什么？
電光石火間，一個極其大膽、甚至有些駭人的猜想，驟然劈入平德業的腦海！
他瞳孔微縮，帶著難以置信的語氣，脫口道，“你……所在的那個凡人世界，竟然能連通其他世界？”
“不！真人……”云知知搖頭，“是我！我能連通其他世界？！”
平德業驀然站起，“你……你有空間異能，能跨越諸天萬界？”
云知知點點頭，“真人可以這樣理解。”
轟！
平德業心中，驟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跨越諸天萬界！
這是何等驚人的能力！
即便是流云界，也需要依靠固定傳送陣，才能實現有限世界的往來。
而眼前這個小修士，竟能以個人之力，穿梭不同世界？
這已不僅僅是“空間天賦”了！這背后可能牽扯到難以想象的古老傳承、逆天機緣，或是某種顛覆認知的法則運用！
巨大的震驚之后，是難以抑制的熾熱與貪婪，如同野火般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若此女真能自由穿梭各界，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無數未被發現的世界坐標，意味著海量未知的資源、失傳的傳承、獨有的天材地寶……
平德業的聲音，激動而沙啞，“這么說……你手上，掌握著不止一個世界的通道？甚至……很多？”
云知知知道平德業想要什么。
可是，她也有自已想要的！
她道，“真人，我與你說這些，只有一個原因：我要與你們連通的世界，做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