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石坪村引水工程竣工通水的日子，一大早，整個村里男女老少全都出動開始忙碌起來，整個石坪村煥然一新。
土路被仔細清掃過，路上連一粒小石塊都看不到，路旁的雜草也被拔得干干凈凈。
石坪村村口，人聲鼎沸，紅旗招展。
王村長穿著那件只有逢年過節才上身的中山裝，盡管領口有些緊，卻依舊挺直了腰板。
“都別聚在村口，趁著日頭還沒升高，領導還沒過來，咱們分三路沿著水渠去石楊村河邊守著。”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鄉親，語氣斬釘截鐵，“但凡遇到可疑人員，寧可錯抓也不能放過！”
“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保證咱們石坪村通水成功！”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鐵柱第一個抄起鋤頭：“村長說的對，咱們盼了多少年的水，絕不能在此時出岔子。”
原本圍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呼啦少了一半。
村里的青壯年們扛著鋤頭，像奔赴戰場般朝著水渠的方向涌去。
路過的外村人紛紛駐足，好奇地交頭接耳。
“發生啥事了？瞧石坪村的陣仗，這是要去打架？”
“啥打架啊，你們還不知道嗎？”
“今天是石坪村通水的日子，他們應該是去守水渠，擔心被人破壞。”
眾人驚訝地瞪大了雙眸，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才多長時間，石坪村的水渠竟然修好了？”
“前不久，石楊村不是還不同意石坪村在河里接水嗎？為這事，兩個村差點動了家伙，這才短短幾天，非但接了水，眼下竟然還要通水？”
這些議論隨著風飄進隊伍里，石坪村的鄉親們不由得把胸膛挺得更高。
鐵柱扛著鋤頭，聲音洪亮地回道：“石坪村里的人辦事，向來都是說干就干！等通了水，歡迎各位來石坪村里看看！”
周邊的鄉親們互相交換著眼神，不知是誰先邁開了步子，圍觀的人群竟然不約而同地轉身，跟著石坪村的隊伍朝著同一個方向涌去。
“走，去看看。”
“石坪村地勢較高，石楊村處于它的下游，從下游往上游抽水？”有人嗤笑一聲，“這聽著就像天方夜譚。”
這話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
在沒有大型機械的鄉下，這樣的水利工程算得上奇跡。
原本只是路過的行人，此刻都成了這場水利盛世的見證者。
黃土路上腳步聲雜沓，一路走來，這支自發組成的隊伍越來越長，朝著石坪村的方向蜿蜒而去。
“村長，你看那是什么？”
王村長順著村民手指的方向望去，心頭猛地一沉。
只見不遠處的山坡上，黑壓壓的人群組成一條蜿蜒的長龍，正朝著他們這邊移動，隊伍聲勢浩大，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頭。
王村長眉頭緊蹙，握著旱煙桿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這么一大群人突然出現，要說不是來找事的，他都不信！
“抄家伙！”王村長低喝一聲，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今天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能讓人壞了咱們的通水大事！”
他深吸一口氣，渾濁的眼睛掃過，面前一張張緊張的面容，不放心地叮囑：“記住，不到萬不得已，咱們的人絕不能先動手！”
“一旦動手，縱然咱們有天大的理，也失去了主導權，到時候有理也要變成沒理。”
這話像盆冷水，讓熱血上涌的鄉親們清醒了幾分。
說話的功夫，那條蜿蜒的長龍已經走到了跟前。
看到王村長，石楊村村長林峰枯瘦的臉上堆滿熱情的笑容。
“王村長，恭喜啊！”
王村長顯然沒料到會是他過來，愣了一瞬：“林村長？怎么是你過來了？”
“聽說你們石坪村要通水了？我們特意過來看看。”林峰踮著腳朝著水渠方向張望著，眼里閃著好奇的光：“看這樣子，還沒開始通水？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趕上了。”
王村長抬眸望著蜿蜒的隊伍，眉毛微微抖動著，語氣里帶著不可思議：“你們……你們這么多人都是來看通水的？”
石楊村的林峰村長用力點頭，指著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黝黑的臉上帶著幾分不好意思：
“王村長，不瞞你說，起初就我們村十幾號人。可這一路走過來，周邊村子的村民們聽說你們今天要通水，大家實在是太好奇了，扔下鋤頭就跟過來了。”
他說著，目光落在王村長身后那些嚴陣以待的村民身上，看著他們手中緊握的鋤頭鐵鍬，一臉疑惑：
“你們這是干啥？沒記錯的話，鋼管不是都埋好了？”
王村長老臉一紅，趕緊朝身后擺手：“都把東西放下。”
他轉頭對林峰訕訕一笑，隨口找了個理由：“大概是我們記錯了，剛才有人說有段鋼管埋得不太結實……”
“趁現在公社里的人還沒有過來，你們快去埋管吧。”林峰了然地點頭。
“不用了，我現在想了想，管子都埋好了。”王村長警告地瞪了身后鄉親們一眼，示意大家別露餡。
林峰狐疑地打量著王村長，總覺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情瞞著他。
正說話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人群外橫插進來。
“老王，可喜可賀啊。”
大豐村村長吳栓林不知何時到了，正站在人群外圍，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聽說石坪村全體村民忙活了一個月，才把石楊村河里的水引過來？”他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水面，“這么大的工程，想來一定能把水引過來的吧？”
吳栓林伸手輕拍嘴巴，佯裝懊惱地開口：“瞧我說的什么話？石坪村花費這么大價錢修建引水工程，要是最后不能如意，豈不是雞飛蛋打？”
“王村長，我嘴笨，不會說話，你可千萬別和我計較。”吳栓林嘴上道歉，可言語間卻是聽不出一絲的后悔。
反而字字都往人心窩子戳，倒像是在傷口上又撒了把鹽。
饒是一向好脾氣的王村長，此刻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連旁邊的林峰都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