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村長說笑了。”王村長銳利的眼神直射吳栓林:“石坪村的引水工程是經過市水利局正式批準的,圖紙上面是如何標注的,我們就是如何施工,一切都按照施工圖紙進行。”
他故意頓了頓,聲音又沉了幾分:“吳村長這話難道是在質疑,市水利局認可的施工圖紙有問題?亦或是,在質疑周技術員?”
這頂高帽子扣下來,吳栓林立馬變了臉色。
他本不想看到王村長小人得志的那副樣子,所以故意這么說的,意在給他添堵。
誰成想,王村長一頂‘質疑上級’的大帽子扣下來,直接把他架在火上烤。
這罪名他可擔待不起!
他慌忙擺手,臉上那點假笑徹底掛不住了,額角滲出了細汗:“王村長這是哪里的話?我、我怎么會質疑市里的決定?周技術員更是不敢……”
“吳村長說我們石坪村花費大價錢也不能如意,難道不是暗指圖紙有不妥之處?畢竟我們石坪村是嚴格按照圖紙施工的。”他故意拖長了音調,每個字都重重砸在吳栓林心上。
這話問的刁鉆,吳栓林張著嘴,喉嚨里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滾落,砸在衣領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吳栓林如何敢承認市水利局做的不對?更不敢說半句周技術員的壞話。
否則,他這個村長也當到頭了!
“老王,我分明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咄咄逼人!”吳栓林臉漲得通紅反駁。
“是不是這個意思你心里清楚,在場的鄉親們耳朵也不聾,心里自有一桿秤。”王村長毫不客氣地回懟。
正當吳栓林紅著臉想要再次辯解的時候,一聲聲驚喜的喊叫聲從村口響起,瞬間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
“來了!來了!”
“周技術員來了!公社里的大隊長也來了!”
話音剛落,一輛輛二八自行車叮鈴鈴地駛進了村口,打頭的正是公社副隊長。
他利落地剎住車,雙腳穩穩支地,臉上帶著風塵仆仆卻精神煥發的笑容。
王村長趕忙迎上前去,聲音因激動而有些發顫:“大隊長,周技術員,各位領導,歡迎你們光臨我們石坪村。”
周技術員顧不上客套,扶了扶眼鏡急切地問:“王村長,水已經成功通了嗎?一切還順利嗎?”
“還沒正式開閘。”王村長笑著指向村口的水渠:“就等著各位領導來見證這個時刻。”
周技術員和張技術員對視一眼,眸子里閃過幾分欣喜與期待。
石坪村這個抗旱水利工程意義非凡,它不僅是全公社的試點,更特殊的是,這份精準的圖紙竟是下放‘壞分子’傅斯年自行勘測繪制的。
其水準之高,甚至在某些細節上超越了市水利局的標準圖。
老實說,他們心底也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期待,想要驗證這個特殊人物設計的工程,是否真的能成功通水。
“好,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周技術員壓下心頭的波瀾。
王村長鄭重地點頭,朝閘門處用力一揮手。
守在閘門處的傅斯年接到信號,深吸一口氣,那雙曾經執筆繪圖的手,此刻穩穩地握住了冰冷的閘輪。
手腕發力,沉重的閘門在嘎吱聲中緩緩升起。
然而,閘門之后,預料之中奔騰的水流并未出現。
只有幾縷混著泥沙的細流無力地淌出,在水渠底部的黃土上浸開幾片深色的濕痕,隨即便停滯不前。
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石坪村眾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村民們的臉像是會變臉似的,從期盼到驚愕再到恐慌。
王村長的嘴唇翕著,雙眼死死地盯著近,乎干涸的渠底,寬厚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當著這么多領導的面,預料中的通水成功,變成了徹底的失敗。
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記耳光。
石坪村全體鄉親們將近一個月的努力!
一千二百塊錢的花費!
鄉親們的期盼,對傅斯年的信任,在這一刻仿佛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一聲突兀的嗤笑劃破寂靜。
吳栓林抱著胳膊,嗤笑一聲,嘲諷道:“我當是什么驚天驚地的大工程呢!鬧了半天,就是個啞炮!”
“王村長,你們石坪村這一個月,領著全村人在這鬧著玩呢?還特意把大隊長和市水利局的人請過來,就為了讓大家看看你是怎么丟人現眼的?”
這話像刀子一樣扎在了王村長心上,他臉色由紅轉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是哪樣?”吳栓林得理不饒人,聲音又拔高了幾分:“我們這么多雙眼睛都在這里看著,還能有假?水呢?你們石坪村吹破天的水在哪里?”
他可沒忘記,剛才當著眾人的面,王村長是如何把他架火上烤,讓他下不來臺的。
趁著眼下絕佳的機會,這筆賬他必須連本帶利地報復回來!
“要我說啊,”他轉向圍觀的眾人,攤開手,臉上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說實話,今天來之前,我還真心實意地想著,要是石坪村真能引水成功,說不定也能幫我們大豐村設計引水方案。”
他重重嘆了口氣,搖著頭:“你們大家也知道,我們大豐村的情況,不比石坪村好多少,也是年年為水發愁。”
“可現在看來……”他話鋒一轉,伸手指向干涸的水渠,聲音里充滿了失望。
“這所謂的工程,根本就是糊弄人的把戲!不僅浪費了石坪村自己的心血,更是辜負了咱們所有缺水村子的期望!”
大隊長和副隊長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審視的目光看向王村長。
王村長急得滿頭大汗,后背的衣衫都被浸濕了。
這么大一頂帽子扣下來,他們石坪村一下子把公社所有領導都得罪了。
以后村里申請個化肥、要個補助、開個證明啥的,豈不是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