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聞言,心下了然,面上卻裝作毫不知情。
“哦?不知魏大夫說的‘別的想法’是什么?”姜婉謹慎地詢問。
“我是這樣想的。”魏大夫也不賣關子,直言道:“咱們百草堂和你們石坪村合作也不是一次兩次,彼此都信得過。這輪椅既然是你們村的好手藝,不如就由我們百草堂直接從你們石坪村采購一批,放在店里售賣。”
“一來,病人和家屬來我這里看病抓藥,看到店里有輪椅,需要時就能直接買走,比較方便。”
“二來,你們村里也能有個穩(wěn)定銷路,不用你一趟趟辛苦推著輪椅往鎮(zhèn)上跑,風吹日曬的,咱們按照商定的價格和周期結(jié)算。”
姜婉心里一喜,但她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猶豫,沒有立刻答應。
“魏大夫,你的提議當然是好,只是……”姜婉語氣中帶著一絲顧慮。
“只是什么?”魏大夫渾濁的眸子里染上幾分困惑。
“輪椅是我們石坪村新推出的,東西雖好,但定價不低。”姜婉如實道來,語氣坦率:“而且剛才在衛(wèi)生所門口,當著那么多鄉(xiāng)親們的面,我已經(jīng)把價格說出去了,二十一塊錢。”
“若是百草堂從我們石坪村采購輪椅,這價格方面……恐怕不好變動。”
最后一句,才是姜婉這番話的重點。
一把輪椅賣二十一塊錢,這個價格在鎮(zhèn)上,確實算得上昂貴,尋常人家可能要攢上好幾個月。
可物以稀為貴。
輪椅的受眾人群,從來不是那些鄉(xiāng)下莊戶人家,它瞄準的,是鎮(zhèn)上那些家境富裕些的人家。
百草堂要想從石坪村采購輪椅,在價錢方面,她不會降多少。
同樣的,由于她先前在衛(wèi)生所門口當眾喊出了‘二十一塊錢’的價格,百草堂的零售定價也不能漲,甚至不能有明顯出入,否則會失了信譽,引起鄉(xiāng)親們的不滿。
姜婉端起桌上魏大夫給她倒的茶盞,輕輕嘗了一口溫熱的茶水。
該說的她都已經(jīng)說清楚了,利弊也擺在了明面上,剩下的,就看魏大夫如何決斷了!
魏大夫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幾下,顯然在權(quán)衡利弊。
終于,他抬起頭,贊同地點頭:“姜同志,你說的我都知道,既然價格已經(jīng)喊出去了,自然是要認的。”
頓了頓,只聽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實際:“不過……既然是長期合作,我們百草堂也要有點賺頭。不知你們石坪村給我們的采購價,能定在多少?”
“數(shù)量多的話。”姜婉薄唇輕啟,說出心中早已想好的數(shù)字:“頂多給你十九塊五。”
“十九塊五?”魏大夫眉頭微蹙,顯然對這個數(shù)字并不是特別滿意。
姜婉早就料到他會不愿意,不慌不忙地解釋:“魏大夫,我給你算筆賬。這輪椅用的都是好木料,需要一個熟練師傅忙活好幾天,這十九塊五,已經(jīng)是把村里該掙的辛苦錢壓到最低了!”
“況且,這輪椅放在你這里,所帶來的不止是一塊五的差價,更是口碑和人氣。往后鎮(zhèn)上誰家需要輪椅,頭一個想到的就是百草堂,這可是鎮(zhèn)上獨一無二的招牌!”
魏大夫思量片刻,終于點了點頭:“行,就按你說的價,十九塊五。先做兩把輪椅放到店里看看情況。”
“大概什么時候能送過來?”
姜婉張了張嘴,本想說明天,但話到嘴邊又謹慎地拐了個彎,“少說也得三天,這幾天要是有人來問,你就說正在加急做,很快就有。”
魏大夫沒有猶豫,爽快地一口應下來。
事情談妥,魏大夫轉(zhuǎn)身從柜臺里拿出紙筆,又翻出一個紅印泥。
兩人當即又擬定了一份簡單的供貨協(xié)議,協(xié)議一式兩份,雙方各自簽名按了手印。
“村子里還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事情已經(jīng)談妥,協(xié)議也簽了,姜婉提出告辭。
“唉,婉丫頭,先別急著走。”魏大夫擺了擺手,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要緊的公事談完,我這還有東西要給你,正好你過來了,倒是省得我再往村里跑一趟。”
他說著,從柜臺后面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這是這個月的分紅,果真如你之前猜測的那樣,過了頭一個月,藥店里的護腰藥膏生意沒有剛開始那么紅火,進項少了一些。”
“較之之前雖然不多,但好歹也是一份收益。”
姜婉接過信封,入手感覺有些薄。
她好奇地展開封口,露出里面的紙幣,是兩張嶄新的大團結(jié),一共二十塊錢。
“魏大夫,你也太過自謙了。”姜婉看著手里的錢,抬起頭笑道:“這筆錢屬實不算少。百草堂剛開業(yè)的時候,之所以能賺這么多,全因為之前打出的噱頭,再加上鄉(xiāng)親們都想看看,關店重整后的百草堂生意能有多紅火,這才有了開門紅。”
“現(xiàn)在雖然立了秋,但秋老虎正盛,天時也不占優(yōu),生意能有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咱們一步步來,一口氣也吃不成個胖子!”
魏大夫笑著頷首:“是這個道理。”
……
從百草堂出來,姜婉顧不上停歇,也顧不上日頭正曬,趕緊朝著老趙頭停牛車的地方快步走去。
老趙頭正悠哉地坐在車轅上,笑呵呵地和隔壁趕牛車的老伙計拉家常。
“趙叔,咱們走吧。”
聽見熟悉的聲音,他側(cè)過身回頭一瞧,不知何時起,姜婉已經(jīng)走到他身旁。
“婉丫頭,你回來了?”
老趙頭上下打量著她,看她眉眼含笑,神采奕奕,再往下看,兩手空空,來時推著的那把稀罕的輪椅已不見了蹤影。
他眼睛一亮,心里頓時有了數(shù)。
“時候不早了,咱們確實得回去了。”老趙頭說著,麻利地一拉韁繩,老黃牛便聽話地邁開了步子。
等牛車駛離了鎮(zhèn)上喧鬧的人群,兩旁只剩下田野和樹木,老趙頭這才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壓低聲音問道:“婉丫頭,咱們帶來的輪椅,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