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飯還沒做好,傅斯年拿起鉛筆,在紙上唰唰地勾勒起來。
他下筆很快,線條流暢,不大一會,一個結構簡樸卻實用的木頭輪廓,已經躍然紙上。
剛放下筆,灶房里就傳來姜婉的聲音:“飯好了!”
與此同時,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姜大山也背著鋤頭從外面回來了。
他一眼就看見院里堆著的那一大捆新柴,放下鋤頭,張口問道:“婉婉,你又上山去砍柴了?”
“家里柴火不多了,我去山上砍了點。”姜婉端著菜從灶房出來,隨口應了一聲。
“我不是說了嘛,下次再去砍柴,喊著我一起。”姜大山放下鋤頭,不贊同地搖搖頭,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一旁正在收拾圖紙的傅斯年,話里的意味十足:“你一個姑娘家,哪能背這么重的柴火?累壞了怎么辦?家里又不是沒有能出力的男人。”
以往家里沒招婿的時候,他心里總盼著,以后能有個人和婉丫頭相互扶持,讓她肩上的擔子能輕省些。
如今家里有了男人,可這背柴的重任,還壓在婉丫頭一個人肩上。
看著她額上的汗珠,姜大山心里,不由得生出幾分心疼,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對傅斯年的不滿。
姜婉瞧見爺爺的臉色,知道他的心思,連忙笑著解釋:“爺爺,這次你可是猜錯了!斯年他今天下工回來,遠遠地看見我從后山下來,立馬就趕過來幫我了。”
“這捆柴,我只扛著走到村口,剩下的路,都是斯年幫我抬回來的。”
聽了這話,姜大山臉上的不悅之色才漸漸散去,眉頭舒展開來,看向傅斯年的目光也和緩了不少。
“那就行,有人幫你,多少你也能輕松點。”姜大山轉身去水缸邊舀水洗手。
晚飯姜婉烙了三張焦黃噴香的蔥花餅,又炒了一大盤土豆絲,煮了一鍋金黃的玉米面糊,一家人圍坐在小桌旁,就著昏暗的天色,熱熱乎乎地吃了起來。
勞累了一天,姜婉只覺得這會眼皮沉得厲害,困得幾乎睜不開眼,坐在桌邊都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傅斯年看在眼里,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灶上燒著的水正好沸騰起來,他拎起水桶,將熱水兌好倒進澡房的木桶里,伸手試了試水溫。
從澡房出來,他走到倚在桌邊快要睡著的姜婉身旁,輕聲道:“水兌好了,溫度剛好。快去洗洗,解解乏,洗完再睡會舒服得多。”
姜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強撐著站起身。誰知坐久了腿腳發麻,加上實在困倦,腳下猛地一個踉蹌,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軟軟倒去。
傅斯年眼疾手快,一把將人穩穩扶住。
溫軟的身軀帶著疲憊的重量靠進他懷里,混合著她身上自帶的香味,瞬間縈繞在他鼻端。
“要不,我抱你去洗澡?”傅斯年猶豫了一瞬,試探性問道。
話音剛落,原本還困乏得軟綿綿靠在他懷里的姜婉,渾身猛地一個激靈,像是被這句話瞬間驅散了睡意。
“不用了,我……我突然覺得好像沒有那么困了!”
姜婉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從他懷里站直,訕笑著飛快奪過傅斯年手里干凈的衣服,頭也不回地、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快步朝澡房走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要是真讓他幫忙,誰知道最后是安安生生睡覺,還是……
傅斯年望著緊閉的澡房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有這么……可怕嘛?
不過是看她實在太累,單純的想幫幫她而已!
索性也睡不著,傅斯年轉身去院里,就著月色,開始仔細挑選和歸置那些木料和工具。
等姜婉從澡房里帶著一身氤氳熱氣和水汽出來時,就看見他蹲在月光下,專注地比劃著一根木料的尺寸,棱角分明的側臉格外認真。
“你這是在做什么?”姜婉擦著濕發,姣好的面容上浮現出幾分疑惑。
傅斯年略一沉吟:“我爸的腿腳,最近恢復得比之前好多了。我想著,給他做一把輪椅。這樣,等天好點,他也能讓人推著出來透透氣,不至于一直在床上躺著。”
“輪椅?用……木頭?”
姜婉瞪大了眸子,濕漉漉的頭發也忘了擦,不可置信地反問。
她沒有聽錯吧?用木頭能做出一把推著走的輪椅?
“手邊沒有現成的材料,最好的辦法,就是因地制宜。”傅斯年拍了拍身旁結實的木料:“只要木頭足夠結實,設計得當,理論上是沒有問題的。”
“你以前做過嗎?”姜婉不確定問了一句。
傅斯年搖了搖頭:“這是我頭一次做,先做著試試。”
“應該……不難做。”末了,傅斯年又補充了一句,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像是在安撫姜婉的疑慮。
姜婉看月光下他認真的側臉,心里升起來的那點疑慮陡然消散,反而生出了幾分敬佩。
她朝傅斯年豎了個大拇指,由衷地贊道:“你可真厲害!連輪椅都敢想,敢做!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只管說。”
傅斯年聽她這么說,還真想起一事,趁此機會正好開口:“家里有刨子嗎?光靠斧頭和鋸子,有些精細的部件做不出來。”
“有,你等著,我給你拿。”
緊挨著洗澡間的屋子,就是他們家放雜物的地方。早些年家里窮,請不起木匠打家具。
好在石坪村后山上多得是木頭,姜大山便咬牙買了些基本的木工工具,閑來沒事就自己琢磨,砍樹、刨板,時間長了,竟真被他琢磨出門道了。
屋里現在用的床、和柜子都是爺爺姜大山當年自己動手,一斧一鑿打出來的。
后來老了,家里的東西也用不完,這些工具就閑置下來。
因此,家里還真留著一些木匠用的工具,雖然舊了,但勉強也能用。
雜物間不常有人進去,姜婉推開門,一股陳年的木頭和灰塵氣味撲面而來,幾縷灰塵在透進來的月光下飄舞。
“你告訴我東西在哪里,我去拿就行。”傅斯年伸手,把姜婉攔在身后。
她剛洗過澡,身上帶著干凈清爽的氣息,頭發還濕漉漉的,就別進這滿是灰塵的雜物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