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村民壓低的議論聲,一字不落、清晰地傳進了灶房忙活的李素芬耳朵里。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燒紅的炭,燙得她坐立難安。
李素芬握著木柴的手緊了緊,焦急的目光瞥向緊閉的西屋門,騰的一聲站起來,立刻沖出去。
“建國,你怎么一個人蹲在這里?咋不在里面陪著春梅?春梅膽小,要知道你沒有陪她待著,鐵定會害怕。”李素芬一邊說著,一邊不由分說地擠開那幾個趴在窗戶上試圖窺視的村民,自己湊到窗前,踮著腳往里望著。
前幾天西屋窗戶的報紙才仔仔細細地糊了一遍,那會覺得趙建國干活仔細,糊得嚴嚴實實,一點縫隙都沒有露出來。
此刻,被厚實平整的報紙擋住了所有視線,李素芬心里不禁有些懊惱和著急,當時怎么就光顧著夸他,沒讓他留個透氣的縫兒!
算了,不管了!
李素芬把心一橫,直接站在緊閉的房門外,扯開嗓子,焦急地喊著:“姜婉大夫,求求你,你行行好,一定要保住我未出世的孫兒,他是我們趙家盼了三年才盼來的孫子啊!”
“姜婉大夫正在里面全力救治,不許大聲喧嘩!”傅斯年聲音冷冽如冰。
李素芬被傅斯年冷冽的氣勢嚇得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轉念一想,沒了這個孩子,以后趙家的香火就在趙建國這輩兒斷了。
等百年之后,她和趙耀祖倆人入了土,她還有什么臉面去地下見趙家的列祖列宗?
李素芬膽子又大了起來,猛地挺直了脊背,聲音陡然拔高:
“姜婉大夫,我知道你聽得見,求你大發慈悲,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保住我們趙家的金孫!他是我們趙家的根啊!求你一定要想想辦法!”
傅斯年肅著臉向前一步,挺拔的身形如同山岳般擋在門口,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垂頭喪氣的趙建國。
“趙建國,你確定要讓你娘在門口這樣大吵大鬧?萬一姜婉思緒受到打擾,行針時有個差錯,春梅她的……”命。
不等傅斯年說完,趙建國驟然抬起頭,眼中血絲密布,猛地站起身。
“娘,你干啥?明知姜婉大夫正在里面給春梅救治,你偏偏站在這里大喊大叫,你這是存了心不想讓春梅好!”
早就知道春梅在兒子心中的位置,可親眼看到他為了春梅,當眾頂撞她這個母親,心里還是不可避免地抽疼。
“你懂個啥?我這么做還不都是為了你?”李素芬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趙建國。
“春梅本來就虛弱,吃了三年藥才盼來這么一個孩子。村里的婦人,多得是大出血后再也不能生育,要是這個孩子能保住,老趙家的香火也不至于在你這一輩就斷了!”
趙建國張了張口,喉嚨干澀發緊,他想反駁,想說孩子和春梅的性命比起來,他更在乎春梅的命!
可話到嘴邊,卻像是被一只巨石死死地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趁著趙建國抉擇時,她猛地回過頭。
“姜婉大夫……”
剛起了個頭,咯吱一聲,緊閉的房門突然從里面被拉開,姜婉冷著臉走了出來,額頭上帶著細密的汗珠,神色疲憊。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孩子沒保住!”姜婉目光落在滿眼期盼的李素芬身上,語氣平靜。
李素芬臉上的期盼瞬間凝固,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娘!你怎么樣啊!別嚇我啊!”看見她的異樣,趙建國急切地喚著。
下一秒,支撐她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她雙腿一軟,直直地朝著地上癱軟下去。
“啊!我……我的金孫啊!我盼了三年的金孫,就這么沒了……”哭聲凄厲絕望。
見院子里的鄉親們對他們指指點點,趙建國硬著頭皮上前攙扶起李素芬,張口勸慰。
“娘,你振作點,我和春梅還年輕,孩子以后還會有的。”
話說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頭。
“少在這里安慰我,我活了幾十年,在村里見的多了,女人小產大出血,我就沒見過哪個還能再要孩子的!”
“沒了……真的沒了……我們老趙家的根就這么斷了。”她心里的難過和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臉上的淚水淌得更兇。
看李素芬如此崩潰,姜婉沉默片刻,開口勸說:“你們不必如此絕望,我已經替她診治過,只要后續用藥調養,將她虧空的元氣補回來,她還有再次懷孕的機會。”
“你少在這里假惺惺充好人了!”李素芬通紅的眼睛里充滿了怨憤,尖聲斥責:“你們石坪村的人從上到下,心都是黑的,巴不得我們老趙家倒大霉!你咋會這么好心,讓她再次懷孕?”
“指不定心里藏著什么更惡毒的心思!”
話不投機半句多,該說的話她都已經說了,既然她們不信,她也沒必要再留下來。
“她的身體已經穩定下來,想調理身體再次懷孕,就去石坪村找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她繞過眾人,向前走。
“你不許走!”李素芬猛地竄到她面前,臉上帶著歇斯底里的瘋狂。
“春梅是你們石坪村的人推倒的,小產的事情已成事實,你們必須賠錢!我們也不多要,賠我們三百塊錢,這件事我們私了,看在離得不遠,也算鄰居的份上,我們就不報公安。”
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全都了解清楚,要三百塊錢一點也不多,正好可以拿這錢賠給春梅一部分,再給兒子娶一個能生養的媳婦!
“什么都別說了,你們去報公安,抓緊時間報公安,讓公安查清楚事情真相,早日還我們石坪村一個清白!”姜婉輕嗤一聲,張口催促著。
“你囂張什么?以為我們真的不敢報公安?建國,去報公安,我倒要看看,等公安來了,她還怎么囂張得意!”李素芬還從沒見過像姜婉這種,做了錯事,不想著解決,反而滿不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