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挑挑眉，被老婆結結實實壁咚在墻上，忍不住低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哎呀，不小心說漏嘴了，藏了這么久的秘密，還是沒藏住。”

明疏桐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震驚地望著他，仿佛要在他含笑的眉眼里找出舊日輪廓。

半晌，她才從這個巨大的沖擊中緩過神，猛地撲進他懷里，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脖頸，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為什么……為什么你一直不告訴我？”

“你是怎么忍得住，一個字都不提的！”

“陸野，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瞞了我這么多年！”

“你、你真是……”

她哽住，心頭翻涌著難以名狀的狂喜，最終只化作一句低嘆：

“太能藏事了。”

這一刻，明疏桐分不清充斥在心間的究竟是何種滋味。

那個在她心底縈繞多年、面目模糊的恩人，那個在她最無助時給予她光和溫暖的“大哥哥”，原來一直就在她身邊，默默注視，靜靜守護。

他不提救命之恩，不挾恩圖報，只愿她過得好。

而當她真的陷入泥濘時，他再次伸出手，將她拉出深淵，甚至娶了她。

可恨陰差陽錯，誤會迭生，他們最終竟走到了離婚那一步。

兜兜轉轉，蹉跎了這許多光陰，她才恍然驚覺——最好的人，一直在。

“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陸野將她擁緊，目光掃過走廊里偶爾駐足、好奇張望的路人。

遠處，久久正趴在護士臺前，不知聽了什么趣事，笑得像個小太陽。

江云禾送厲老夫人下樓，尚未歸來。

“四年前，我本來準備好了一切，打算告訴你……可偏偏，姥姥出事了。”

陸野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遺憾。

那場精心準備的坦白，最終湮沒在變故之中，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小刺。

明疏桐抬起頭，深深望進他眼底。

兒時那段灰暗惶恐的歲月再次浮現——在她視力模糊、內心無助的日子里，是那個少年單薄卻堅定的身影，以及那獨特的、略顯沙啞的嗓音，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和依靠。

這么多年，她將這份感念深藏心底，以為此生再也無緣得見，只能默默祝福那位不知名的恩人一生順遂。

卻沒想到，他的命運竟如此跌宕璀璨。

他不僅活成了耀眼的光，最終，這光又一次照亮了她。

想到四年前那場戛然而止的圓滿，她心頭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澀。

原來，他們曾經離真相那么近……

“當年……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她聲音微哽。

“這件事，我也和你提過。是關爸爸救了我。”陸野輕聲回答。

明疏桐怔住，所有線索在這一刻串聯成環——原來陸野便是在那時欠下了關家的救命之恩。

幸好，他遇見了關家人。

幸好，他活了下來。

此刻再想起關芳菲，她心中竟奇異地平靜了許多。

至少，那份恩情是真實而沉重的。

“還要進去和江淮再說些什么嗎？”

陸野撫摸著她的頭發，眼神溫柔之極，早已不見了往日面對江淮時那劍拔弩張的模樣。

“你剛才和他說了那么多，他需要時間消化。我……暫時不去打擾他了。”

明疏桐輕輕握住他寬厚的手掌，指尖帶著微顫：

“我現在只想和你出去走走……我們把久久送到我爸那兒，好不好？”

她還有太多、太多的話，只想說給他一個人聽。

“好。”

陸野應道，目光落在她眼底那簇重新亮起的光芒上，那里仿佛墜入了星辰。

他看得入了迷。

因為，這個眼底盛著星光的小姑娘，終于回來了。

而這一次，是因為他。

守得云開見月明。

從二十一歲相識至今，他們終于真正相認，真正相愛，真正成為彼此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

病房內，江淮將門外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明疏桐的語氣百感交集，難掩激動與欣喜。

陸野的嗓音則溫柔而篤定，帶著些許遺憾，更帶著毋庸置疑的自信——那個曾經見到他就極度不耐的男人，此刻心態竟如此平和。

只因明疏桐給了他足夠的安全感。

那句“我現在只想和你出去走走”，已然說明了一切。

此刻，明疏桐的心里，滿滿當當，裝的都是陸野。

她已徹底告別了那段屬于他們的、青澀的初戀。

淚水毫無預兆地滑落，江淮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間席卷了全身。

青春散場，愛意凋零。

人生的航道上，他們已換了渡口，變了舟楫。

她找到了新的同行者，而他，被留在了原地。

然而，經過與陸野那一番開誠布公的交談，那股盤踞心頭、求死的念頭，竟意外地消散了。

他忽然明白了一個詞：

成全。

二十二歲之前，陸野兩次救明疏桐于危難。

當他得知明疏桐心有所屬后，并未爭奪，也未以恩情相挾，讓她為難，只是選擇了默默守護。

那時，陸野就已經喜歡上她了。

這份喜歡，不見天日，卻深沉如海。

陸野說得對，是他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才讓別人有了可乘之機。

陸野是那種極具野心和行動力的人。抓住機會，爭取所愛，他做得無可指摘。

反觀自己，只因求不得，便妄圖放棄生命，連活下去的勇氣都喪失殆盡，如今想來，何其可笑——這無疑是弱者的行徑。

兩相比較，陸野確實比他更加出色。

那個男人，在沒有遇到摯愛前專注搞事業；遇到后，對方情有所鐘，他便成全，繼續深耕事業；然后，等待下一次機會。

他的生活態度，始終積極而昂揚。

而自己呢？

這幾年雖也在工作，心態卻始終消極低迷。

思緒及此，他又想到了久久。

心情頓時復雜難言。

陸野那般厭惡他，卻將久久養育得如此乖巧懂事，也未曾因陸暖的事，對他實施報復。

這般胸襟，他自愧弗如。

陸野，的確是良配。

明疏桐愛上他，沒有愛錯——她的眼光，終究是好的。

江淮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會在心底，生出對情敵的欣賞。

他長長嘆息一聲，告誡自己：

不能再沉淪下去了。

如今陸野與明疏桐已然復婚，他們未來很可能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久久終究只是外甥女，他不能讓女兒永遠叫著舅舅作爸爸。

既然知道了真相，他必須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自幼飽嘗父親缺席之苦的他，絕不能讓女兒重蹈自己的覆轍。

對！

必須振作！

還有陸暖……他傷害了她，卻未能負起責任。

來日，他需得好好想想，該如何彌補，如何道歉……

他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愛人的能力，但自己闖下的禍，總要去面對。

如果必要，他會娶她。

哪怕只是為了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