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并不是隨意做出的選擇。
他從剛踏入妖界的時候就明白了，白琳是真心想讓凌霄死。
白琳也十分肯定他無法插手。
因為他確實快要飛升了，可平天宗還沒有繼任者，他怕宗門動蕩，更怕云靈界沒了主心骨陷入混亂，這件事便暫時沒有告訴任何人。
白琳已經離開了宗門這么久，卻能夠如此肯定地說他即將飛升，只能說明她確實得到了一些機緣。
那些話正是她在告訴自己，她殺了凌霄也是為了他今后的性命，無論他信或著不信，都不要插手。
賭局已定。
兩位巔峰的存在，此時的目光都聚焦于水鏡，就連星墜原的風都有些停滯了。
而鏡中的白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側頭，與正在注視著她的兩道目光有了剎那的交匯，隨后她又收回了目光。
“長老，那就用你的命來換林初瑤的命吧。”
當然，白琳并沒有說殺了凌霄就放過林初瑤的意思。
他抬起手，混沌靈力在她指尖凝聚，逐漸被壓縮成了一根足夠一擊斃命的細針。
而其他的妖則是將已經重傷的凌霄死死壓住。
白琳看著這樣的凌霄，就在力量即將脫手時，心中卻猛地掀起了一道恐慌的情緒。
現在這種情況，有大妖們一起幫她，要徹底殺死凌霄，易如反掌。
可自從再次見到林初瑤以后，想到預言書的事，想到妖王的更替，想到自己的死，想到玄清的死，一個念頭就不斷地在白琳心中盤桓。
林初瑤是一個貫穿了她整個生命的關鍵人物，但是造成悲劇的推手卻不止一個。
那些一直以來寵著林初瑤護著林初瑤的人，一旦她對林初瑤動手了，這些人肯定會接二連三地出現來找她麻煩。
白琳原本已經想好了，最壞的下場，不過是她在一輪又一輪的報復中走上預言書的結局，她死了正好帶著麒麟一起走，讓燼淵再無后顧之憂。
只要沒有麒麟統御眾妖，只要燼淵還是妖界的王，這些人，就沒有一個能夠動的了妖界。
可現在，白琳有了顧慮。
從她做那個夢開始。
按照白琳在夢中所見，開啟千劫域會有因果。
若是燼淵因為她的緣故實力變弱，而她又因為對林初瑤動手的事導致瑣事纏身.......
若是燼淵變得虛弱的時候出事怎么辦。
因為擔心這些，白琳冥思苦想了兩天，終于勉強得出了一個答案。
什么控制都不靠譜，只有把知道這些事的人先殺干凈，就可以拖延時間。
人只有死了，才不會東山再起。
這幾乎成了白琳的執念。
可現在真到了要動手的時候，白琳還是猶豫了。
倒不是想起了凌霄的好。
說實話那些曾經讓她獨自反復回味無數遍的有關于凌霄的教導，她如今已經完全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她只在意一件事，如果她現在就這么直接手刃了曾經的師父，燼淵會怎么想，會覺得她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嗎？
會進而懷疑自己對他的感情嗎？
凌霄有一句話是說對了的。
他終究是她曾經的師父，無論在人還是妖的倫理中，欺師滅祖，都是重罪。
燼淵雖然從未用這些條條框框約束過她，甚至可能對此嗤之以鼻，但他會怎么看待一個能對昔日的授業恩師下如此殺手的人。
會不會覺得她骨子里就是個狠毒涼薄之輩？
更何況，燼淵如今對她也有授業之恩......
這個想法讓白琳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
她想起燼淵對她的種種。
梳理頭發時的輕柔，將她護在身后時的安穩，甚至剛才在眾妖面前任由她抱著尾巴的縱容。
他對自己，一直都是庇護的態度。
可如果她表現得太過狠厲，連曾經的師父都能眼睛不眨地殺掉，他還會覺得她需要庇護嗎？
白琳貪戀這份關愛，貪戀被燼淵注視著，她害怕失去。
一時間，內心深處害怕失去燼淵的不安，竟然硬生生壓過了她對凌霄的滔天殺意。
【你要是擔心，我有一個辦法，萬魂幡吃了林初瑤身上帶著的其他魂魄，多了一個能力，正好試試】
幽苒對白琳的情緒最是敏感，察覺到了白琳的糾結后，她正好趁機把這幾天一直沒時間說的關于萬魂幡的事告訴了白琳。
原來，林初瑤的身上竟然帶著數以萬計的魂魄，所以幽苒才會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她無比可口。
于是，在凌霄閉目等死，在兩道遙遠目光的注視下，白琳那即將迸發的毀滅力量，在觸及凌霄眉心的前一刻，詭異地改變了形態。
那是一道閃爍著魔氣，并且帶著奇異紋路的灰芒，如同活物般，剛剛觸碰到凌霄的眉心就扭動著鉆了進去。
凌霄身體猛地一僵，眼中所有的神采迅速褪去，變得空洞而無神。
白琳收回了手，指尖微微蜷縮，仿佛還能感受到方才力量轉變時那一瞬的凝澀。
隨著白琳的控制，凌霄的意識重新回籠，可他的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拼盡全力，也只能用眼睛進行控訴。
【現在只能先將身體搶過來，等他身體里的魂魄熟悉兩天，就能模仿他了，保證誰也看不出來】
白琳深吸一口氣，心情終于平緩了一些。
【幽苒，多謝】
【哎呀，我們倆說什么謝！】
幽苒嬌羞地扭了扭身子，順手給了羅昀一下，疼的他齜牙咧嘴，偏偏還不敢說什么，怕又被丟回萬魂幡。
白琳貼近凌霄的耳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輕聲道：“你最好別動歪心思，否則神魂會被吃掉。”
水鏡之中，白琳最終選擇將凌霄化為傀儡的景象被定格。
燼淵那雙漂亮的眼睛瞬間亮起得意洋洋的光芒，他扭頭看向玄清，像打贏了架一般開始耀武揚威。
“看，本王就說了她會心軟！”
言外之意，他比玄清更了解白琳，他也把白琳教的很好。
但這份得意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他眉宇間又迅速籠上一層陰云。
“還是不行，對那種蠢貨有什么好心軟的。”
燼淵在這邊單純地擔心白琳以后還是會因為心軟而吃虧。
可另一邊，玄清的眼睛卻早已變成了琉璃色，清晰地捕捉到了白琳指尖力量轉變那一剎那的凝滯。
白琳剛才確實想殺了凌霄。
可她最后改變了主意。
玄清心中微微一動，能將白琳拉回來的，竟然會是一只妖。
不過這樣也好辦多了。
他轉向兀自糾結的燼淵，聲音恢復了沉穩：“她并非心軟，只是有了更重要的牽絆，需要考慮更多。”
這在燼淵看來或許會是累贅，可在玄清眼中，這恰恰證明白琳已經具備了承擔更重責任的基礎。
“吾要帶她回平天宗，繼承人之位，她已有資格。只需稍加引導，假以時日，她必能執掌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