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你說什么?!”
在白琳說完那些近似冷酷無情的話后,凌霄最先反應過來,勃然大怒。
他完全無法接受曾經對他言聽計從的白琳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不僅見死不救,還敢出言挑釁。
那股屬于劍修的磅礴威壓猛地向白琳壓去,也顧不上白琳只是一個8歲孩童,并且只有筑基期修為了。
此時此刻,白琳在他的眼里,只是阻擋了他救林初瑤的敵人。
“今日這血,你取也得取,不取也得取!”
就在那威壓即將觸及白琳的剎那,羅舟的身影擋在白琳身前,寬大的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轟然蕩出,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凌霄的威壓。
“凌霄!你敢!”
兩股強大的力量無聲碰撞,周圍一時間靈氣紊亂。
江臨天的麒麟出來護主,羅昀身上帶著的法器也被激的自動啟動。
百里曉在這種情況下也下意識用了靈氣護體,但奚彥卻依舊坐在那里,任由兩人的威壓余韻從他的身上流過,卻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
此時他纖長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玉玨,兩人的威壓在靠近他時便被擋開,也算是變相護住了林初瑤。
奚彥對兩人的斗爭沒什么興趣,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白琳說那句話的表情。
真狠啊。
和林初瑤各種百轉千回的小心思比起來,白琳這種單純的狠勁他更喜歡。
人生在世,對別人狠不難,難的是對自己狠。
凌霄或許會覺得白琳那句賠命是隨口一說,但奚彥能看出那是真心的話。
還有白琳看林初瑤的那個眼神也很有意思,與上次見面時相比,白琳變了很多。
奚彥極薄的唇角內側微微繃緊,壓下了一抹幾乎要逸出的弧度。
他改變主意了,他今天要幫白琳。
羅舟和凌霄還不知知道今天的結局已經注定,還在為了白琳要不要獻出心頭血的事情而爭來爭去。
“在我面前動我的徒弟,凌霄,你是當我死了嗎?!”
羅舟又重新掛上了笑容,只是這次的笑容有些瘆人,那雙看向凌霄的眼眸寒光凜冽,再沒了往日的慵懶。
都說法修被近身就是輸了一半,可羅舟此刻就在凌霄身側,周身散發出的氣勢竟絲毫不遜于以攻擊力著稱的劍修凌霄。
“你還要護著這個冷血無情的孽障?!初瑤可是為了救你兒子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凌霄的手按上了劍柄,劍意噴薄欲出。
大有即便同門相殘,即便讓平天宗顏面盡毀,即便白琳今日就要身死,他也要救下林初瑤的架勢。
羅舟見凌霄的表情就知道凌霄已經認真了。
身為孤絕峰的峰主,凌霄自然有真本事在手上。
可他畢竟不是玄清。
羅舟在對上凌霄時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贏,但也有一戰之力。
沒有任何輕視的想法,在凌霄蓄勢待發之時,羅舟的指尖也有復雜的法訣流光隱現,儲物戒中一早就畫好的無形符箓也被他全部取了出來。
空氣驟然變得沉重,以羅舟為中心,他的周圍有無數無形的術法正在凝聚。
百里曉在一旁急死了。
“哎呦,你們兩位,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不是。”
沒人理他。
他只能又說了一遍:“初瑤現在身體本就弱,你們再一打,傷到她怎么辦,兩位說是不是?”
百里曉提到了林初瑤,凌霄才稍微克制了一下,但話語間還是十分強硬:“羅舟,把白琳交出來。”
“凌霄,我說了,恩情我來還,與琳兒無關!”
“逼一個八歲孩童放血救命,這就是你凌霄的道?你清醒一些!”
兩位大佬再次劍拔弩張。
百里曉唉聲嘆氣地想法子,但也沒想出什么好招。
于情,林初瑤救了他們御獸宗的核心弟子,他們應該幫助林初瑤保住性命,一起勸勸白琳。
可于理.......且不說這件于白琳本就是無妄之災,就算真要將兩人的命用價值來衡量,林初瑤的命也比不上白琳的命有價值的。
再退一百步來說,無論是林初瑤還是白琳,那都是平天宗的人,他們御獸宗完全插不上嘴。
場面一時間僵持不下。
羅昀此時終于從最初的震驚,到后來的震驚,到現在的震驚中回過了神來。
羅昀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么。
就像他老爹說的,沒有理由承受恩情的人是他,卻要用別人的前程來償還。
“奚長老,能否先想辦法保護瑤兒的命,只要保住她的命,能活下來就好,我可以把我的命分她一半,或者把我的經脈移給他都行。”
“總之,我身上的能用的地方都拿去用吧。”
羅昀雖然是羅家的孩子,但是和羅鶴軒不同,他被保護的很好,還帶著少年的天真。
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出的這些話意味著什么。
他只知道,如果一定要犧牲一個人的話,那個人不能是白琳,只能是他。
“用什么方法都行,需要什么都可以,我有的東西都給您,抽我的經脈,挖我的靈根,只要能對她有用,我都愿意!”
羅舟看著自己的兒子,嘴唇動了動,眼中滿是痛楚,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江臨天也別過頭,不忍再看,拳頭攥得死緊。
奚彥看了一眼依舊在對峙,但氣氛卻因這突發狀況而微微一滯的羅舟和凌霄,最終將目光落回羅昀身上。
“經脈移植豈是易事?需屬性完全契合,且過程九死一生,此事不必再提。”
其實羅舟說的也不是不行,奚彥當然可以做到,但他不想,就這樣讓林初瑤的身體好起來就太無聊了。
就在羅昀還想說什么的時候,一只手按住了他有些顫抖的肩膀。
是羅舟。
他站在羅昀身后對著奚彥微微頷首:“奚長老,犬子關心則亂,言語失當,讓您見笑了。”
“您是醫道圣手,依您之高見,除卻那......有傷根基的取血之法外,可還有其他救治方法?”
“只要先讓人活下來就成,至于其他的,我們可以再慢慢想辦法。”
羅舟也是突然從剛才羅昀的話中得到的啟發,要修復林初瑤的經脈到以往能夠修煉的程度才需要用到極品冰靈根的心頭血。
那如果不修復呢。
如果只是讓林初瑤活下去呢。
總歸按照林初瑤現在的實力將來在修煉一道上也走不了太遠,那還不如......就只是讓她先活下來。
羅家會讓她過的好的。
羅舟的這話就已經說的非常明白了,先活下來,別的什么都別管。
這話中的含義,奚彥聽明白了,凌霄倒是還沒怎么意識到其中的蹊蹺,滿眼期待地看著奚彥。
羅舟見奚彥沒有直接否決,知道有戲,又再次提起:“無論需要何等珍稀靈藥,或是其他代價,但請明言,我羅家必將不惜一切,全力尋來。”
“給長老的報酬自然也不會少,奚長老需要什么盡管提。”
聽到羅舟的話,奚彥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疏離的溫潤眉眼輕輕一動。
他微微斂眸,掩去了其中一閃而過的,極其幽深的光。
他并未立刻回答,想了一會后,嘴角才輕輕勾起一絲弧度:“羅峰主倒是......果決。”
他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羅舟沉凝的臉,又若有似無地掠過榻上昏迷的林初瑤,最終定格在自己的手上。
“只要能活下來,不計后果,對么?”
奚彥總結了一下羅舟的話,語氣里聽不出是贊同還是反對。
此時此刻,若是在場的有熟悉奚彥的人,就能發現,在他那看似憐憫眾生的表情下,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和一絲被勾起的興趣。
對他而言,救活林初瑤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出這個決定背后的意志,以及這個決定將會引發的連鎖反應。
這比單純的治療一個病人,可要有趣太多了。
可惜的是,所有熟悉奚彥的人,或者說是看清了奚彥真面目的人,都被他殺干凈了。
羅舟知道奚彥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點頭:“不計后果,一切都由我羅舟來承擔。”
“既然羅峰主執意如此,我便行一續脈吊命之法。”
“此法霸道,可強行以靈針秘藥刺激其破碎經脈,催發其最后潛能,再輔以九轉還魂丹之力,可讓她勉強醒來,保住性命。”
凌霄面色一喜,卻聽見奚彥繼續用遺憾的口氣說著:“但此法如竭澤而漁,施針后其經脈將徹底枯萎,再無法承受絲毫靈力,與凡俗廢人無異。”
“且過程痛苦異常,千針碎骨。”
其實說到這里就差不多了,但奚彥想到剛才白琳說的話,便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可若是將來有遇見可以修復道基的異寶,也并不是沒有恢復的可能。”
奚彥說這句話的本意是想提醒凌霄。
現在林初瑤和白琳面臨了同樣的困境,白琳若是救人,那以后就是白琳需要修復道基的異寶。
白琳若是不救人那就是林初瑤需要這份異寶。
他在逼迫羅舟和凌霄做選擇,到底是讓白琳來承擔這個找不到秘寶的風險,還是讓林初瑤來承擔。
羅舟聞言,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看著氣息越來越微弱的林初瑤,再想到那潛伏的魔族和眼前僵局,最終仍是沉重地點了點頭:“.......有勞奚長老。就先如此吧。”
“不行!我反對!”凌霄猛地怒吼出聲,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初瑤天資卓越,豈能變成廢人?!奚彥!你定然還有別的辦法!那心頭血......”
“凌霄!”羅舟猛地打斷他,聲音冰冷徹骨,“這里不是你的孤絕峰!如何救治,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百里曉聽見凌霄硬說林初瑤天資卓絕,也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沉聲勸道:“凌長老,救人要緊。奚長老的方法已是當下唯一可行之策,若再拖下去怕是要連命都保不住啊......”
江臨天原本一直找不到地方插嘴,如今見既不用自己兄弟傷身,白琳也不用給心頭血,趕緊附和:“凌長老放心,以后無論御獸宗弟子去到何處秘境都會念著這事,定為瑤師妹尋來能夠修復道基的秘寶。”
什么將來修復都是空話,這一點凌霄心里再清楚不過。
但也正因如此,他現在才會無話可說。
白琳的天賦奇高,不可能讓她去承受這種風險。
在剛才奚彥說除了心頭血別無他法的時候,他還可以用人命關天來逼迫,但現在奚彥又說了能夠保住性命......
那他也確實沒有那么充足的借口非要白琳的心頭血了。
凌霄心有不甘,他不敢想,初瑤本是好心幫了別人,醒來后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修煉該多難受。
在奚彥將人趕出去要施針前,凌霄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既然已經確認了有魔族附身在了瑤兒身上,那她的罪名是不是可以洗清了。”
奚彥點頭。
“自然,回宗后我會向掌門稟明。”
林初瑤的治療一事終于定了下來。
幾人都離開了房間來到外面,好讓奚彥能夠安心治療。
凌霄守在門外不肯離開,羅舟倒是拉著白琳就走,還把江臨天換了過去。
“臨天,你帶琳兒回去,我和昀兒守在這里,無論結果如何,你們不要耽誤了明日的比試。”
江臨天明白羅舟的意思,這是讓他趕緊帶著白琳走,免得那個凌霄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要發瘋。
江臨天伸出手揉了揉白琳的頭,這次白琳沒有躲,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也有一些道不明的心疼。
“行了小孩,走吧,我帶你去看點好玩。”
白琳最初沒有說什么,只是跟著江臨天走。
一直到兩人離開了一段距離了,白琳才扯了江臨天的衣袖問道:“江師兄,傷害林初瑤的魔族是已經被殺了嗎?”
江臨天還以為白琳是在害怕魔族會破壞明日的比試,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經確定了御獸宗內沒有其他的魔族,唯一的魔族已經被我抓起來了。”
“沒死嗎?”
“啊,我想著可能審問會用上,就給他留了三口氣。”
白琳眼睛一亮,主動拉起了江臨天的袖子:“我能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