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我和林安的對話，你都聽見了多少？”
沈昭突然問道。
懷里的人有些輕顫，卻并不完全是因為觸碰，周淮序抬眸，身體后仰，手再度回到她腰上，清明冷靜地說：
“在你對你母親說，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之前。”
坐在周淮序腿上的沈昭，已經明顯感覺到男人的不平靜。
可周淮序就是有本事，即使上一秒欲望涌起，這一秒也能坐懷不亂地說最理智的話。
沈昭聞言一愣，杏眸垂下，肌膚因親吻泛起的粉紅褪去，氣息里是明顯的失落。
周淮序捏了捏她手心，“不想被我聽見？”
沈昭悶悶點頭，“嗯。”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被看見的陰暗面，那些話，對任何人說都是一種極為不尊重的刺傷，更何況對方是自己母親。
可那些話，偏偏從她嘴里毫不留情地被說了出來。
她都能想象，自己當時的嘴臉有多惡毒難看，她不希望這樣的自己被周淮序看見。
“我是不是挺大逆不道的，連自己老子都罵。”
沈昭小小聲地說。
周淮序挑眉，毫不客氣地說道：“你確實厲害，別人家都是父母口不擇言罵孩子，你這里倒是反過來，罵自己親媽。”
沈昭又氣又羞愧，“你這聽起來，是在夸人么？”
周淮序：“你不是一向很有阿Q精神，把我這話當做夸獎，也不是不行。”
沈昭：“……”
周淮序把人抱到副駕，俯身給她系好安全帶，回到駕駛位上時，聽見沈昭說道：
“我和我媽的談話，你既然都從頭聽到尾了，她也說了那么多過分的話，還讓我早點離開你，怎么都沒見你生個氣。”
“那你會因為她的話就離開我嗎？”周淮序反問道。
沈昭摸了摸鼻子。
這倒確實不會。
“林安在說出那句，讓你早點離開我的時候，她的表情，和之前說話時的神色完全不一樣。”
周淮序突然說道。
沈昭微怔。
她是當事人，又被情緒支配，能夠注意到的細節有限，周淮序這么一提，她也察覺出，林安既說著讓她撈錢的話，又讓她早點離開周淮序，這本身就是矛盾的。
沈昭：“你的意思是，她之前的話，也許都在撒謊？”
周淮序從來不會做沒有任何證據的臆測，“林安對你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我判斷不了，但她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讓你不要找她。至于原因，或許的確是像她說的那樣，又或許是別的。”
聽到最后一個字，沈昭眸色閃動，抿了抿唇。
夫妻吵架都是床頭吵床尾和，更何況是曾經感情很好的母女。
哪怕這“別的原因”希望渺小，又或者有更壞的可能，她還是忍不住，偏向這份渺小。
周淮序開著車，余光瞥見沈昭眼尾努力想要藏起來的失落和后悔，沒有立刻說安慰的話。
直到車駛過下一個紅綠燈，才淡聲問道：“你剛才看見林安的時候，她在做什么？你覺得，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沈昭：“她在關注那輛救護車送過來的人，我聽旁邊人聊天說，送來的是執行任務受傷的警察，而且傷勢很重，生死未卜。”
周淮序聞言微頓，“那個警察或許是突破口，你想順著這條線查下去嗎？”
言下之意，他可以幫她。
沈昭心口微動，卻不知如何回答。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調查，如果是今天之前，她心里還有想找林安要個答案的執念。
可今天，林安說的那些話，就像周淮序所言，不管真假，主旨其實已經傳遞得很明確——
她和她的母女之情，到此為止，從今往后再無干系。
沈昭沉默了很久，眼里情緒起起伏伏，滿是掙扎。
周淮序瞥見，想了想說：
“周凜之前調查林安跟丟過，以他的本事，不太會這么輕易就跟丟了人。”
“而現在以你的描述來看，林安和今天受傷的那個警察應該認識，想來她這么多年能完美藏住身份，就連被你看見，都不慌不忙，應該也是有刑偵技術很專業的人在幫她。”
“她不想讓你繼續調查她，或許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想讓你摻和進去。”
周淮序一字一句，冷靜且條理清晰。
沒有因為林安與沈昭現如今惡化的關系，以及疑似和周凜母親的死有關，而帶上任何偏頗。
即使只是推測，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又無比的讓人有信服感。
沈昭思考稍許，還是不免疑惑，“可是在我的記憶里，不管是爸爸還是我媽，他們應該都沒有和警察打過交道。”
周淮序：“父母有事想瞞著孩子，輕而易舉。”
沈昭默然。
許久，似征詢意見地問道：“你覺得，我應該查下去嗎？”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變化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
這話，哪怕在兩人交往之前，沈昭都不可能對周淮序問出來的。
就算問了，別說能不能得到什么建設性意見，這位爺沒來一句你自己的事跟我無關，那都是心情好了大發慈悲。
可現在，沈昭心里的聲音篤定地告訴她，周淮序一定會認真回答。
像漂泊的孤船找到港灣，流浪的蒲公英落入泥土。
只是問出這句話，她甚至都有一種，以前沒有過的安心感。
“林安出于什么理由這樣做，我不清楚，但人這一生尋求的，說到底，無非就是自我價值的實現。”
周淮序聲線冷冽，平靜理智。
“有的人可以在感情家庭中實現自身價值，有的人可以在事業中實現，當然，也有從做壞事中得到滿足感的。”
“至于你母親，應該也是有她想追求的，實現所謂有人生價值的事，只不過我們都不得而知，也許知道了也無法理解。”
在周淮序過于理智這件事上，沈昭是吃過不少虧的。
可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種時候，他的理智給了她心安。
即使他仍舊沒有告訴她確切的選擇，但一番話下來，沈昭卻已經知道答案。
周淮序的車開進云府車庫。
他停好車，下車繞到副駕，紳士拉開車門，在牽住沈昭手的時候，后者突然跟魔法貓咪似的，跳到他身上。
被穩穩接住。
沈昭捧住男朋友的臉，神色無比認真。
視線篤然，許久沒有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