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鈴聲會突然中斷。
僅僅一秒,周淮序按下接聽。
時針和分針這一刻在數(shù)字十二重疊,手機另一頭安靜得只有呼吸聲,他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可是心臟被溫?zé)岬乃溆顫M。
一瞬間,好像任何祝福都不需要了。
因為水汽騰升的心告訴他,他的星星,還是他的。
兩個人都默契地安靜了很久。
幾分鐘過去,周淮序突然輕嘆了口氣,率先打破沉默,說道:
“你就打算,一個字也不跟我說嗎?”
他的聲線一如既往冷冽好聽,似薄荷邈遠,又像極了波動心弦的悅耳音符。
只是那清冽里,帶了無可奈何的寵溺,也帶了闊別已久的深情。
“沈昭。”
周淮序低眸看著自己無名指。
“你送我的戒指,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摘下來過。”
“你對流星雨許了愿望,說希望我健康開心,生病一定要好起來。我現(xiàn)在身體很好,復(fù)查也沒有問題,可是你不在,你讓我怎么開心。”
“我知道,你想走,我留不住你。你離開得這么決絕,也一定有決絕的理由。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醒來見不到你,我會很難過。”
遇見沈昭之前,周淮序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坦率的,認真的,沒有任何顧及地表達自己的脆弱。
更沒有想過,原來愛一個人,相信會比痛苦更深重。
此時此刻,追問她去了哪里,為什么離開,沒有意義。
她不想告訴他的事,他會用自己的辦法去找到答案,去幫助她。
可是——
“我很想你。”
他輕聲說。
帶著謹(jǐn)小慎微,怕她突然中斷電話。
可又擔(dān)心想念藏得偏僻,冷走了她。
每天點開微信,看見的,是置頂?shù)娜澜绲谝豢蓯邸?/p>
回到家里,每一處角落,每一寸空氣,都是她留下的痕跡。
京城最近又下了大雪,他的身邊,再沒有全世界第一可愛的女朋友牽著他的手,愛意滿滿地塞進溫暖的衣兜里。
“明明是你丟下了我,連一句道別都沒有,甚至還在走之前騙我,說一定會寸步不離地陪著我。”
“可我還是沒舍得,讓你離開我的生活。”
“你的愿望,我也一直在認真努力地幫你實現(xiàn),我也想用最健康的,最好的狀態(tài)再次看見你。那我的呢?沈昭,我的愿望,你從來沒有為我實現(xiàn)過。你總是在騙我。”
心臟像是被海水淹沒,整個人沉溺在深海里。
到最后,周淮序的語氣,帶了很深很重的埋怨。
“我其實,也是恨過你的。”
他有些不甘心地說。
恨她給了他最好的愛情。
恨她曾經(jīng)總能每一次都接住他的情緒,從來都舍不得讓他難過。
更恨她明明都要走了,卻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愛他的話,讓他在希望與絕望中反復(fù)掙扎,不斷地回想起她離開前的那個雨夜,她清澈得像布滿銀河的眼睛里,真正藏著的,其實也是掙扎的痛苦。
像是連空氣都凝結(jié)住。
周淮序安靜下來,手機另一頭仍沒有發(fā)出人聲,卻有細細碎碎,讓他心口泛起痛意的微弱聲響。
“又在哭了。”
“我說過,想哭的時候不要再偷偷躲起來,我會一直在,可你還是沒有聽進去。”
細碎聲響陡然消失,壓抑著,但電話沒有掛斷。
周淮序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是痛的。
想要維持的體面和溫柔被自私與埋怨戰(zhàn)勝,他聽見自己聲音變得很淡很平靜,像是回到了他們初識時候的模樣。
“你是最了解我的,沈昭。”
“我不是什么太有耐心的人,更不會做無意義的等待,你也比誰都清楚,我有多討厭被人騙。”
“所以,我不會一直等你,一定不會。”
說出口的話足夠決絕,可心底的痛意卻越來越強烈,他不過是想聽聽她的聲音,好聽的,難聽的話都說盡,她還是一聲不吭。
“沈昭。”
——嘀的一聲。
電話被另一頭掛斷。
所有未盡的言語,被強硬堵在胸口。
果然啊。
他和她之間,她才是最狠心的那個人。
……
大雪漫天。
陰云遮蔽了日光。
手機屏幕亮起的光已經(jīng)熄滅,緊攥著手機的那只手被凍得通紅,發(fā)著顫,止不住地抖動著。
卻不是因為冷。
“好想見你啊……”
她真的很想,很想要見到她最喜歡的、鮮活的周淮序。
思念的痛,折磨的并非一人,可是選擇了離開的沈昭,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喊痛。
她蹲在汽車旅館外的屋檐下,寒風(fēng)凜冽,卻再也不會出現(xiàn)一個他,像曾經(jīng)那個暴風(fēng)雨的夜晚,從風(fēng)雨里走進來,朝渾身濕透,被所有人遺忘的她伸出手,帶著她離開。
哪怕那個時候,他看著她的眼睛還是冰的。
可握住她的手心,讓她覺得,是這么多年來,最溫暖的溫度。
“恨我也挺好。”
沈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漆黑的手機屏幕,取出臨時電話卡,扔進垃圾桶里。
“只要不是忘掉我。”
她垂著頭,盯著白雪皚皚的地面訥訥道。
周硯澤有句話其實說的沒錯。
她從來都是那個最自私,最會逃避的人。
明明下定決心要離開他,還要強硬地讓他戴上戒指,在他面前反反復(fù)復(fù)地說著很愛他,又不停地欺騙他,假裝憧憬他們還有未來,讓他越來越相信自己,也越來越愛她。
沒有人比她更過分了。
因為自己心里放不下,就自私地不想讓他也放下,埋怨也好,恨也好,只要他心里還有她——
她在這個世界上,就還有唯一的支撐,就一定能把這條路走完。
就一定……
和他還有以后的。
……
周烈找到沈昭的時候,后者蹲在一家廉價汽車旅館門口,發(fā)梢肩膀都落滿了雪。
周圍白茫茫一片,更顯得人料峭孤獨。
她像是渾然不覺,漂亮杏眸只盯著地面,怔愣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瞇了瞇眸,提步走近,朝她伸出手。
驟然出現(xiàn)在視線里的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好看。
沈昭只淡淡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撐著膝蓋,自己站了起來。
周烈不在意地放下手。
“忘了告訴你,前段時間回國,我見到周淮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