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青霖的車子駛離機(jī)場不過二十分鐘,便在一陣劇烈的顛簸后,徹底熄了火。
司機(jī)嘗試了幾次點火,引擎只發(fā)出無力的悶響,最終徹底歸于沉寂。
汪青霖蹙眉看向窗外——
并非主干道,路燈稀疏,夜色已沉沉壓了下來。
“我聯(lián)系拖車和另一輛車。”
他拿出手機(jī),聲音依然鎮(zhèn)定。
就在這時。
一道刺目的遠(yuǎn)光燈從后方射來,直接籠罩了這輛拋錨的車。
引擎低吼聲由遠(yuǎn)及近,一輛線條囂張的越野車穩(wěn)穩(wěn)剎在旁側(cè)。
車門打開,顧淮野長腿邁下。
他沒看汪青霖,徑直走到時書儀這一側(cè)的車窗外,屈指敲了敲玻璃。
車窗降下,露出時書儀沒什么表情的臉。
“巧啊。”
顧淮野胳膊搭在車頂,俯身,勾著唇,目光卻掃向駕駛座的汪青霖:
“汪少的車,似乎不太頂用?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等拖車來,恐怕得半夜了。”
汪青霖推門下車,鏡片后的目光平靜:
“不勞顧總費心,我已經(jīng)安排了。”
“是嗎?”
顧淮野直起身,雙手插進(jìn)工裝褲口袋:
“書儀,我剛剛接到醫(yī)院電話,阿姨似乎做了噩夢,情緒不太穩(wěn)定,血壓又上來了。”
時書儀神色驟然一緊。
這是明晃晃的陽謀。
搬出她的父母,她根本無法拒絕。
時書儀其實對男人之間的明爭暗斗沒什么興趣。
對她而言,這個世界最后的任務(wù)就是照顧好原主的父母。
等這個世界結(jié)束,她要回到自已的世界,拿回自已的一切。
不管是顧淮野、傅時衍、還是汪青霖,她都沒打算和他們?nèi)魏我粋€人在一起。
汪青霖上前一步,擋在了顧淮野和車門之間:
“顧總,醫(yī)院那邊,我會陪書儀過去。”
顧淮野:“汪少,你對M國的效率不熟悉,這拖車可能得到半夜才來,你還是慢慢處理好車的問題吧。”
他轉(zhuǎn)頭看向時書儀:“書儀,先坐我的車去醫(yī)院吧。”
時書儀手指微微收緊。
父母是她的軟肋,顧淮野比誰都清楚。
她可以無視他的糾纏,卻不敢拿父母的情況冒險。
沉默了幾秒,她推開車門。
“青霖哥,”她對汪青霖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你先回酒店休息。醫(yī)院那邊……我去看看。”
汪青霖還想說什么,但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只是點了點頭,低聲道:
“保持聯(lián)系。有事隨時打我電話。”
顧淮野已經(jīng)拉開了越野車的副駕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就在時書儀彎腰上車的瞬間,顧淮野忽然伸手,極其自然地扶了一下她的腰——
動作很快,一帶而過,卻充滿了占有性的暗示。
時書儀美眸微抬,直直瞪向他:
“有意思嗎?”
顧淮野沒有回避,反而坦然地、甚至帶著點玩味地點了下頭。
從在M國重逢的那一刻起,顧淮野就清晰地察覺到了她的變化。
她整個人像一片沉靜的深湖,過去那些因愛而生的傷痕、歇斯底里、偏執(zhí)不甘……仿佛都被她不動聲色地消化、封存了起來。
她不再抗拒他的靠近,甚至可以容忍他踏入她的領(lǐng)域。
可她的心卻像被一層厚厚的冰封著,觸碰不到溫度。
唯一能讓她眼底泛起波瀾的,只剩她的父母。
她把自已困在原地、不再向任何人伸出手。
所以,顧淮野只能選擇——
由他一個人,一步一步,走向她。
不管這條路有多長,有多少冰層需要鑿穿。
他都要走過去,直到重新站到她身邊。
可惜,顧淮野不知道的是——
時書儀近乎殘酷的平靜,并非因為“消化”了傷痛,而是因為任務(wù)已經(jīng)終結(jié)。
所有曾因代入原主而生出的愛恨糾葛、痛楚不甘,都已隨著系統(tǒng)提示音的落下,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凈。
她不是冰封,是抽離。
所以,并不是他想要靠近,就能靠近的。
她與他之間,隔著的從來不是心墻與時間,而是一整個世界的壁壘。
她想要的,從來都只是完成這最后的漫長的“休假”,然后——
干干凈凈地,回到屬于自已的世界里去。
顧淮野關(guān)上車門,轉(zhuǎn)身對仍站在原地的汪青霖?fù)]了揮手,笑容擴(kuò)大:
“謝了,汪少。人——我就先帶走了。”
引擎轟鳴,越野車?yán)涞卣{(diào)頭,碾過破碎的月光,迅速消失在夜色深處。
汪青霖站在原地。
看著那兩道尾燈的紅光徹底融進(jìn)夜色。
夜風(fēng)拂過,帶著微涼的澀意。
小時候想保護(hù)你,是本能,是承諾,是攥在手心里舍不得放開的執(zhí)念。
可長大后發(fā)現(xiàn),你的騎士太多。
他們手握利刃,身披鎧甲,爭先恐后地想將你納入羽翼之下。
那么,你還需要我嗎?
強(qiáng)勢闖入你領(lǐng)域的顧淮野……
他的靠近,對你而言,是久違的熟悉,還是另一種需要擺脫的糾纏?
是喜歡,還是討厭?
汪青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遠(yuǎn)處零星的光,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無人得見的情緒。
他轉(zhuǎn)身,走向那輛拋錨的車。
背影在昏暗的路燈下拉得很長,依舊挺拔,卻莫名透出一絲寂寥的、旁觀者般的清醒。
有些問題,或許永遠(yuǎn)不會有答案。
又或許,答案本身,早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