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珍率領宣武軍攻入陳從進大營時,李唐賓心中,那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朱珍若能大勝,重創幽州軍,鄄城之圍便可解除,幽州軍三路齊進的攻勢,頓時消泯。
而憂的是朱珍素來與自已不和,若他此戰立下大功,威望日盛,自已的日子,可就更加的艱難了。
但是戰場上的變化之快,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就在朱珍的部隊攻入大營,看似即將取勝之際,幽州大軍突然從兩翼殺出,如同兩把鋒利的尖刀,瞬間將入營的朱珍團團包圍。
李唐賓在城樓上看得清清楚楚,從朱珍氣勢洶洶的攻入敵營,再到徹底包圍,直到震天動地的喊殺聲,逐漸停歇。
李唐賓知道,和自已爭了那么久的老伙計,完蛋了,在回過神后,李唐賓渾身冰涼,冷汗順著背不住地往下淌。
“完了,全完了……”李唐賓喃喃自語,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朱珍全軍覆沒,僅憑鄄城城中這兩千州郡兵,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陳從進的大軍,一旦幽州軍明日攻城,鄄城定然是守不住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走!立刻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李唐賓都顧不上等到天明,急忙轉身對身旁的親衛吩咐道:“快!即刻傳令下去,全軍將士收拾行裝,放棄鄄城,連夜向西撤退,前往汴州靠攏,傳令下去,動作快些,切勿喧嘩,若有延誤,軍法處置!”
親衛見李唐賓神色慌張,語氣急促,也知道事態緊急,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轉身飛奔而去,將命令傳達下去。
李唐賓的命令,瞬間在鄄城城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城中的守軍,多是濮州本地軍卒,想當年朱瑄兵敗而棄濮州,大伙都沒跟著跑。
現在朱珍又敗了,李唐賓卻想帶著大伙一起逃,一時間,那直接是亂作一團。
守軍有人愿走,可更多的人不愿走,即便是李唐賓下令,不準喧嘩,可這道命令,根本就執行不下去。
眼看局勢危急,李唐賓一咬牙,當即帶著親衛,以及愿跟隨自已的部將,從西門,疾馳而出。
其實,陳從進根本就不用討論明日該怎么攻城,因為李唐賓已經棄城而走了。
而就在城中一片混亂之際,有一人卻異常冷靜,他便是汴軍軍侯聶金。
聶金此人,自認為自已不是尋常武夫,他是熟讀兵書,時常推演天下局勢,在陳從進未奪取河北時。
聶金內心中是認為朱溫很有希望,能成為一方強大的勢力,而事實也確如其所料一般,朱溫已經成為中原之地,最為強大的一方軍頭。
可隨著陳從進一統河北,并輕而易舉的攻下平盧后,聶金猛然發覺,在朱溫的北方,已經出現了一個更為強大的勢力。
因此,當李唐賓決定放棄鄄城撤退時,聶金心中便有了自已的打算,他故意趁亂藏了起來,不跟隨李唐賓逃回汴州,而是準備收攏亂軍,將一座完好無損的鄄城,獻于武清郡王。
或許,聶金此人,不符合傳統的忠誠大義,但毫無疑問,此人是一個聰明的人,如果陳從進勢力處于弱勢,他在有機會的情況下,也會投向他方。
忠誠對其而言,只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一件事情。
當李唐賓連夜撤退,鄄城已經是一座空城,聶金知道,明日陳從進大軍必定會入城,此時收攏亂軍,主動投降,很大可能,會得到陳從進的重用。
待到李唐賓出城后,聶金悄然走出,隨后豎起大旗,聲言自已乃是軍侯,已經是鄄城中,軍職最高的一人。
聶金對聚集而來的州兵保證,他會全力保全鄄城百姓,以及大伙的性命,這些不愿隨李唐賓逃離的軍卒,皆是本地州兵,見聶金愿意帶領他們投降,當即紛紛響應。
對聶金來說,先把人籠絡起來,再來考慮其他的事,以他對陳從進性格的揣摩,陳從進大概率不會劫掠鄄城。
當然,如果猜錯了,那這些相信自已的軍卒,應該都活不下去,那自然也沒人來找自已尋仇。
短短半個時辰,聶金便收攏了上千名州兵,他將這些士兵集中起來,進行了簡單的整頓,隨后,公開聲言,將率弟兄們,開城投降,又嚴令軍卒,務必聽令,絕不得擅自行動。
眾州兵聞言,紛紛點頭稱是。他們心中都清楚,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聶金見狀,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他心中不由的振奮起來,他知道,明日的開城獻降,將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擇,也是他改變命運的機會。
景福元年,十月十六日,天蒙蒙亮,幽州大營中,炊煙裊裊升起。
而就在大軍準備用飯之時,鄄城東門大開,聶金率聚集起來的兩千州兵,皆不著甲,不攜兵刃,慢慢的走出東門,于城門外列陣。
其實,僅僅是一個時辰的時間,聶金就將城中大部分軍卒都聚集起來,唯獨是勸說大伙不著甲,不攜兵刃,費了很長時間。
聶金直言,如今局勢,有無著甲,有無兵刃,于大局已無任何意義。
鄄城開城的急報,很快就送到陳從進的案前。
陳從進滿意的點點頭,贊道:“古話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杰,真乃世之常理,今日的俊杰,何其之多也!”
一旁百無聊賴的王猛,聽到這,條件反射的說道:“大王說的真好。”
隨后,陳從進命劉鄩率決勝軍入城,控制鄄城。
而隨著朱珍被俘,李唐賓逃離,鄄城在聶金的控制下,開城而降,濮州之地,臨濮,雷澤二城,守軍兵力孱弱,在聽聞鄄城大敗后,僅僅是幾隊輕騎路過城下,便當即舉城而降,毫無抵抗之意。
至此,濮州之地,僅剩濮陽一城,而此時濮陽城中,李唐賓已經逃至濮陽,控制住城防。
只是此城中,人心惶惶,驚懼不已,可謂是軍無戰心,而守軍人數,在李唐賓清點過后,也是死了堅守的心,因為整座濮陽城,不過千余州兵,守軍數量還沒自已棄城而走的鄄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