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卞此時是面色鐵青,耳邊聽著那牛羊的哞哞咩咩聲,在這曠野中,聽著就像是催命的喪鐘。
王卞也試圖組織騎兵,試圖回頭咬下李思孝一塊肉,讓他不敢再追的這么緊。
只可惜,黨項人滑如泥鰍,騎兵一沖,便四散奔逃,待你重回步陣后,他們又從后面探出頭來,用冷箭襲擾。
而振武軍的陣型在這無休止的騷擾下,越拉越長,隊伍的首尾幾乎無法相顧。
軍卒們的怨氣也越來越重,起初,他們還為懷里的財貨而興奮,可當疲憊和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來時,這些曾經的寶貝就變成了燙手的山芋。
一個老卒,再也支撐不住,將身上背的財貨,直接扔在地上,氣喘吁吁的對同伴吼道:“都他娘的是這些破銅爛鐵!再背著,命都沒了!”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自發地丟棄身上的財物,由此可見,振武軍雖然窮困,但軍事素養還算是可以,畢竟是老牌的邊軍了。
但是,這個時候醒悟,已經有些太晚了,當拖延到第三日正午時,李思孝突然發起了襲擊。
“結陣!結陣!”王卞聲嘶力竭地吼著,手中的橫刀揮舞,劈翻了一名沖近的黨項牧民。
慘烈的鏖戰,瞬間爆發,而振武軍的步陣在持續了三天的緊繃后,在這一刻也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撤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整個振武軍瞬間土崩瓦解,軍卒們只顧著逃命,那些他們才搶來的牛羊,此刻已經無人在意,只見無數的牛羊被驚得四處亂竄。
王卞被親兵護衛著,看著一片潰敗之象,那是欲哭無淚,這群黨項人,就是瘋子,要錢糧牛羊都給了,他就給自已加個賞,要兩個女子,這群黨項人居然就反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兩個女子,又不是自已獨吞,他還是為了給武清郡王送禮物才要的,這細封部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呢?
到了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沒用了,王卞心中對能不能帶著僅存的殘兵,殺出血路,逃回勝州,其實心里頭都沒信心。
但是,就在王卞驚懼時,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
當振武軍的抵抗消失后,黨項聯軍的追擊卻奇跡般的停止了。
看著到處丟棄的財貨,散亂奔逃的牛羊,還有振武軍逃離時,所扔下的兵器甲胄,這就像一座寶藏,讓所有的黨項牧民都紅了眼。
“這些都是我們的!”細封部的頭人率先大吼一聲,宣布主權。
“憑什么都是你的?我們部落死傷這么多,理應分大頭!”另一個頭人也不甘示弱,當即停止追擊,轉而命人,準備收攏牛羊。
“我們細封部的牛羊都被王卞搶走了,現在王卞跑了,這些東西要物歸原主,那就應該是我們細封部的!”
爭吵聲愈來愈大,以至于最后都把官司打到李思孝的面前。
對李思孝而言,他根本就不想理會,他想要的是,讓大伙繼續追,最后砍了王卞,控制振武軍,屆時,就可以從側翼威脅大同,甚至雁門河東。
李思孝看著爭論不休的頭人,心中極為鄙夷,這些人,一個個就知道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
于是,李思孝怒吼道:“王卞還沒跑遠,當務之急是追殲殘敵!這些財物,難道還能長腿跑了不成?等斬了王卞,財貨牛羊,到時候本將親自分!”
“話不能這么說,這些財貨很多都是王卞從我們部落搜刮來的,現在王卞跑了,已經不足為慮,可這些牛羊財貨,若是不分清楚,族人怎么會放心,繼續追擊呢!”
“對!先分東西!”
“分東西!”
………………
當越來越多的人附和起來,便是連擊李思孝也阻攔不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這些人的眼睛里,那閃爍的全是貪婪的光芒。
對于追殺王卞,此時恐怕除了李思孝以外,再也沒人將此事放在心上。
各部之間為了爭奪一箱金銀,一群牛羊,甚至拔劍相向,互不相讓,以至于這場本該乘勝追擊的殲滅戰,演變成了一場丑陋的分贓大會。
黨項諸部因為分贓不均而爆發了激烈的內部爭執,互相謾罵,推搡,甚至小規模的械斗時有發生。
而就在他們為了這些戰利品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王卞已經帶著他那兩千多驚魂未定的殘兵敗將,逃回了勝州榆林城。
王卞看到榆林城的城墻時,那是長舒一口氣,雖然王卞不知道為什么這些黨項人不來追殺,但不管怎么說,他能活著回來,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雖然他輸了,還輸得一敗涂地,但他又贏了,畢竟贏得了茍延殘喘的機會。
這世間事,有時候就是這般神奇,往往就是在這樣充滿荒誕與意外的轉折。
不過,王卞雖然敗了,但振武畢竟沒被李思孝占據,那么陳從進在大同一帶,就不會受到威脅。
而只要振武軍鎮沒丟,那么在此處爆發的戰事,只會是偏師,而不會影響到大局。
………………
陜州。
此時向元振已經進入了陜州城中。
雖然陜州城是不戰而降,但向元振此時卻隱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陜州是陜虢節度使的駐城,論堅固程度,那自然是遠勝硤石,可這個王拱,卻輕易放棄此城。
“莫非這王拱,只是一個紈绔子弟,依靠父蔭而得節帥之位?”
向元振的用兵信條,那就是該打的時候,要毫不遲疑,但有問題的時候,絕不能馬虎,以至于輕敵大意。
向元振清楚的知道,如今自已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小的隊頭,而是一方主帥,一個決策失誤,或許就要用萬千將士的性命來彌補。
于是,向元振親自接見了降將黃興乾。
一見面,向元振那是一臉和氣的請黃興乾落座,隨后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親兵在外護衛。
向元振率先開口:“本帥聽聞,黃興元是黃將軍之弟?”
黃興乾聞言不禁一愣,隨即抱拳沉聲道:“不錯,其正是吾弟。”
這事,很多人都知道,想瞞也瞞不住,況且,黃興乾也沒打算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