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素紈沉默了一瞬,“不是懷疑你,是你表妹中毒了,所以在徹查。”
“那姨母可查了府中其他人?是先查的姨丈,還是大表弟和二表弟?”
范素紈默然不語。
姜稚魚凄然一笑,“看來都沒有,姨母是直奔我這里來了,這和認定我是兇手有什么區別?”
“我雖然是在山野長大,沒有學過什么高門大戶的規矩,可也不會無緣無故給人下毒。”
她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姨母讓人找到我,接我進府,說我是這府上的表小姐……我都沒有怨言。因為我知道,姨母定然也有不容易的地方。”
“可是現在,姨母竟然懷疑我給表妹下毒。從小到大,我還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既然姨母不相信我,侯府也容不下我,那我走就是了。”
“忘憂,忍冬,還愣著做什么,咱們這就走!東西也不用收拾,反正本來也不屬于咱們……”
姜稚魚說著,就站了起來。
她眼眶已經通紅,眼中閃著淚光,說話的聲音也帶著哽咽和委屈,偏偏還一臉的倔強和堅強。
看著她這樣,范素紈的心都軟了幾分。
范素紈趕忙拉住了姜稚魚,聲音比剛剛又柔了一些,“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和小孩子一樣,還沒說幾句話呢,就鬧著要離家出走。”
她說著,拉著姜稚魚的手坐了下來。
“我真不是在懷疑你,而是在幫你洗清嫌疑。現在我來看過了,又有下面的人給你作證,誰也不能把這盆臟水潑在你的頭上了。”
姜稚魚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范素紈,“是誰要把這盆臟水潑在我的頭上?是表妹嗎?她為什么要這么做?我都寧愿當個表小姐了,侯府嫡女的身份也讓給她了,她為什么還要這樣對我?”
說著說著,姜稚魚的眼中又有淚光閃動。
聽到這話,范素紈像是如夢初醒。
她總覺得這事哪里不對。
現在總算明白了!
姜靜姝并不是下毒失敗,而是她把毒下給了她自己!
舍身入局!
從而讓她相信這毒是姜稚魚下的!
為了陷害姜稚魚,姜靜姝竟然此豁得出去!
想明白了這一點,范素紈的心中尤為復雜。
既為姜靜姝的手腕狠辣而感到欣慰,又惱怒自己被騙。
她活了這么多年,竟然被姜靜姝給耍得團團轉!
該夸贊姜靜姝這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嗎?
姜稚魚悄悄地打量著范素紈的神色。
眼看著她表情不斷變化,就知道她已經徹底相信一切都是姜靜姝自導自演了。
“姨母,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了?表妹中的毒嚴重嗎?請郎中了嗎?能治好嗎?”
范素紈回過神來,緩緩搖了搖頭,“不嚴重,太醫已經看過了,不過是費些銀錢罷了。時間不早了,你先歇著,我回去看看她。”
范素紈是真的著急。
也不等姜稚魚再說什么,就已經急匆匆地起身往外走去。
看著范素紈離去的背影,姜稚魚嘴角緩緩勾起。
就讓她們狗咬狗去吧!
她可還給她們準備了另外一個大禮!
忘憂從外面走進來,到了姜稚魚身邊,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開口。
“小姐,謫仙樓那邊傳來了消息,事情已經做成了。”
姜稚魚笑容越發燦爛,“可惜啊!不能親眼看一看姨母難看的臉色。不過沒事兒,我可以自己腦補!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
范素紈步履匆匆地回了漪蘭院。
還沒走進里屋,陳管家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夫人!”
陳管家并沒有立即說是什么事。
但是那一臉為難的模樣,就說明事情定然不簡單。
范素紈站定,“什么事,說!”
“老奴拿著太醫開的藥方去了謫仙樓,謫仙樓的人說,說——”
“說什么!別磨磨蹭蹭!”范素紈不耐煩地催促。
陳管家不敢再有任何的猶豫,趕忙就道,“謫仙樓的人說,這些藥材十分難得,價格比較貴。按照太醫開的藥方,一副藥就要一萬兩銀子。一碗藥膳也是一萬兩銀子。”
“什么?”
范素紈眼睛瞪得溜圓,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謫仙樓的藥材和藥膳很貴,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范素紈當然也不例外。
可以前,也沒這么貴啊!
一副藥就要一萬兩銀子,一天三副藥,至少需要十天的量,那就是三十萬兩銀子啊!
若是再加上藥膳,那就是六十萬兩銀子!
就算忠勇侯府有百年傳承,也經不起這么嚯嚯啊!
真當忠勇侯府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嗎?
范素紈臉色難看至極,“你可表明了身份?”
陳管家頭垂得更低了一些,“老奴說了!但謫仙樓的人說,別說是忠勇侯府,就算是皇上太后要買,也是一樣的價格。”
好大的口氣!
范素紈心中怒火翻涌,卻無處可發!
若是別人這么說,她還能嗤之以鼻。
可對方是謫仙樓!
謫仙樓代表的是神農姜氏!
誰不知道神農山莊的大小姐是太后的救命恩人!
這幾年,太后不停地往神農山莊送好東西,私庫都要被搬空了!
不僅如此,太后還特別叮囑了宸王,誰也不許去謫仙樓找麻煩。
要是有人膽敢在謫仙樓鬧事,不論是何身份,直接抓了!
哪怕范素紈此時心中再怎么不滿,也只能強壓下心中的怒火。
“你先在外面等著!”
交代了管家一聲,范素紈抬腿就往里屋走。
姜靜姝一直在等著范素紈回來,此時一看見范素紈進來,就迫不及待地坐了起來。
她已經穿上了衣服,身上遮得嚴嚴實實,袖子還特意加長了,連手都藏在了袖子里。
“母親!如何?”
范素紈冷冷地看著姜靜姝,“春筏,你說。”
春筏屈膝行了一禮,“大小姐,剛剛已經詢問過客院里伺候的小丫鬟,以及外面灑掃的婆子,府中的侍衛和暗衛,表小姐回了院子之后,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姜靜姝愣住了。
但很快,她就怒氣沖沖道,“這不可能!不是她還能是誰!她那兩個丫鬟呢?”
“那兩個丫鬟只倒過洗澡水,有小丫鬟全程陪同,并無任何不妥。那洗澡水,小丫鬟也觸碰了,小丫鬟的雙手好好的,并未中毒。”
春筏飛快地回完了話,就趕忙退回到了范素紈身后,生怕被姜靜姝遷怒。
姜靜姝此時根本顧不上春筏。
她表情呆愣愣的,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不可能!這不可能!”
“是她!絕對是她!”
“母親,你相信我!一定是她害我!不然這毒難不成是我自己下給自己的嗎?”
范素紈面無表情,“難道不是你自己準備的嗎?”
“不——”
姜靜姝原本想要否認,可看著范素紈那冷厲的眼神,只能硬著頭皮承認。
“是我準備的,可我怎么可能會把毒下給自己呢!母親,你要相信我啊!我馬上就要選秀了,怎么可能冒這種危險!”
聽到姜靜姝的解釋,范素紈心中微動。
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
但——
“不是姜稚魚給你下的毒,也不是你自己給自己下的毒,那毒難不成是自己跑進你的浴桶中的?”
不等姜靜姝回答,范素紈緊接著又道。
“我讓管家拿著太醫開的藥方,去謫仙樓抓藥和買藥膳。管家卻空手而歸。”
“為什么?”姜靜姝趕忙追問。
這關乎到她能不能解毒,能不能選秀進宮,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謫仙樓的人說,一副藥材,一碗藥膳,各需要一萬兩銀子。想要徹底解毒,至少需要六十萬兩。”
說出最后幾個字的時候,范素紈的聲音冰冷刺骨。
六十萬兩!
對忠勇侯府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要是正事上的花費,那也便罷了。
可這分明就是冤枉錢!
要不是姜靜姝買了這狗屁毒藥,又莫名其妙自己中了毒,哪里需要花費這么多銀子?
姜靜姝也是沒想到,解毒竟然需要花費這么多銀子!
可就算是花這么多銀子,也要給她解毒啊!
不然,難不成讓她頂著這一身的坑坑洞洞進宮嗎?
“母親!”
姜靜姝從床上爬了起來,直接跪在了床上。
身上的那些坑洞,并不僅僅不好看,還十分的疼。
爬起來,再跪下,這么簡單的動作,卻已經讓姜靜姝疼得冷汗直冒。
出了汗,汗水沾染在傷口上,疼痛瞬間擴大百倍。
姜靜姝臉色慘白無比,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滾落,卻依舊眼巴巴地看著范素紈。
“求母親救救我!”
“我還要參加選秀!”
“我還要入宮為妃,在皇上耳邊說忠勇侯府的好話!”
“母親!我還有用!”
范素紈當然知道姜靜姝還有用。
不然在知道需要六十萬兩銀子才能解毒的時候,她就直接拂袖而去了。
范素紈抬起手,輕輕地撫摸姜靜姝的臉,“靜姝,母親怎么會不管你呢!這你放心,就算要花費六十萬兩,母親也一定會治好你!
但有一點,這毒不是稚魚下的,你莫要記恨她,以后也別再做這種事情。母親希望你們姐妹兩個,能守望相助,讓忠勇侯府越來越好!你能做到嗎?”
姜靜姝狠狠掐著手心,面上一片乖巧,“能!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