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滾滾的熱浪,瞬間逼退了周圍看熱鬧的仙官。
哪吒手腕一抖。
“嗡!”
槍尖劃破空氣,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
那熾熱的溫度,瞬間烤焦了李靖額前的一縷碎發。
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
“啊!”
李靖驚叫一聲,那是本能的恐懼。
他腳下一軟,整個人往后踉蹌了好幾步,若不是身后的巨靈神扶了一把,怕是當場就要跌坐在云頭上。
他的臉煞白,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要像以前那樣祭起寶塔鎮壓這個逆子。
可是手抬到一半,才想起來。
塔沒了。
現在的他,手里空空如也。
“你......你敢......”
李靖的聲音都在發顫,色厲內荏地喊道:“哪吒!這里是南天門!你敢弒父?!”
哪吒看著眼前這個瑟瑟發抖的男人。
看著這個曾經在他童年陰影里像大山一樣不可逾越的父親。
如今,竟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猥瑣。
“哈哈......哈哈哈......”
哪吒忽然笑了起來。
“李靖啊李靖。”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哪怕手里拿著塔,你也就是個看大門的。”
“沒了塔,你連條看門狗都不如。”
哪吒手腕一翻,收回了火尖槍。
那漫天的殺氣,也在一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哪吒回到了楊戩和孫悟空身邊。
他覺得自已整個人都輕了幾兩。
以前胸口那種悶悶的感覺,那種總是想要證明什么,總是想要宣泄什么的躁動,全都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通透。
就像是那一池子的蓮花,終于頂破了淤泥,開在了陽光底下。
道心通明。
“爽!”
哪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沖著孫悟空和楊戩挑了挑眉。
“這回是真的舒坦了。”
“以前總覺得心里頭壓著塊石頭,現在看來,那就是個屁。”
孫悟空嘿嘿一笑,豎起了大拇指。
“對付這種人,就得這樣。”
“你越是拿他當回事,他越是蹬鼻子上臉。”
“你拿他不當個東西,他也就是個屁。”
楊戩也是微微一笑,目光中帶著幾分贊許。
“恭喜。”
“斬斷了這層心魔,你的修為,怕是又要精進不少了。”
哪吒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
“精進不精進的再說。”
“反正以后誰也別想再拿那點破事兒來拿捏小爺。”
......
鏡中。
那個少年的身影又出現在了那條漫漫的黃土古道上。
初秋的風帶著哨音,卷起地上的落葉。
走到孟津渡口的時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
渡口邊的茅草棚子里,擠滿了等著過河的行人和商販。
大家伙兒擠在一處,為了躲那幾滴雨,也為了蹭點人氣暖和暖和。
棚子四面漏風,幾張破桌子搖搖晃晃。
他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碎茶,還沒端起來,就聽見鄰桌幾個從朝歌方向來的行腳商人在拍桌子。
“真是見了鬼了!”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把一碗酒灌下去,袖口抹了一把嘴,“那朝歌城現在的城門查得比鐵桶還嚴,說是跑了個朝廷欽犯。”
“欽犯?多大的官?”旁邊有人湊趣。
“嘿,說出來嚇死你。下大夫,姜子牙!”
“又出啥事了?難不成大王又造了什么殺人的新花樣?”
旁邊一個老漢吧嗒著旱煙,那煙鍋子里的火星一閃一閃的。
“那老頭也是個硬骨頭。”絡腮胡壓低了聲音,唾沫星子亂飛,“聽說那妲已娘娘要造什么鹿臺,逼著姜大夫去監工。姜大夫不肯,說這是勞民傷財,要遭天譴的。大王一怒之下要炮烙他,結果怎么著?”
“怎么著?”
“那老頭也是個有神通的!往九龍橋下一跳,借著水遁,溜了!”
“好家伙,七八十歲的人了,還能水遁?”
“水遁?那不是神仙手段嗎?”
“誰說不是呢!大家都說他是神仙下凡,看透了這成湯氣數已盡,不愿保那昏君了!”
陸凡低頭喝了一口茶。
茶湯渾濁,滿嘴的渣子。
他沒說話,只是把包袱往肩上提了提,留下了兩個銅板,起身走進了風里。
......
過了孟津,又走了月余。
天開始下雪了。
陸凡走到了磻溪。
這里的河水清澈,不像朝歌那邊的河水總是泛著一股子腥味。
河邊長滿了蘆葦,被雪壓彎了腰。
陸凡走累了,在河邊的一塊大青石上坐下,打算啃口干糧。
不遠處,有個披著蓑衣的老頭在釣魚。
那老頭怪得很,魚竿挺直,魚線垂在水里,離水面還有三尺高。
更怪的是,那魚鉤是直的。
幾個路過的樵夫指指點點,在那兒笑話。
“老頭,你這能釣上來個啥?怕是連個蝦米都掛不住。”
老頭也不惱,只在那兒閉目養神,嘴里哼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愿者上鉤,愿者上鉤嘍......”
陸凡嚼著硬得像石頭的面餅,看著那老頭。
他不懂釣魚。
但他覺得這老頭身上的氣息,很干凈。
比這清澈的河水還要干凈。
陸凡沒有過去搭話。
他只是在石頭上坐了半個時辰,聽著那流水聲,聽著那老頭的哼唱。
......
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陸凡到了某個邊塞的城外。
街上到處都在張燈結彩,那熱鬧勁兒,比過年還足。
路邊的小攤販也不吆喝賣東西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王府的大道上看。
“來了!來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
陸凡被人群擠到了墻根底下。
他踮起腳,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
只見一隊儀仗緩緩走來。
走在最前頭的,竟然是西伯侯姬昌。
這位年過九旬的老人,此刻卻并沒有坐在那舒適的車輦上。
他下了車,親自扶著車轅,步履蹣跚地在前面走著。
而那車上坐著的,正是那個在磻溪釣魚的怪老頭。
老頭換了一身嶄新的官袍,雖然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但眼里的精光卻藏不住了。
“我的天爺......”
旁邊的賣菜大嬸驚得菜籃子都掉地上了。
“那是侯爺啊!侯爺竟然親自給這老頭拉車?”
“你懂什么!”
一個讀過書的酸秀才在旁邊搖頭晃腦,“這叫禮賢下士!聽說侯爺做夢夢見了飛熊入夢,這才去磻溪請回來的大賢!”
“這老頭厲害著呢,侯爺拜他為丞相,還叫他尚父!”
“尚父?那是當爹一樣供著啊!”
人群里發出一陣陣驚嘆。
沒過多久,消息就傳遍了西岐。
西伯侯姬昌,夜夢飛熊,親自帶人去磻溪,請回了一位大賢。
聽說西伯侯為了請這老頭出山,親自拉車,足足拉了八百步。
八百步,保佑了大周,八百年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