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深深看了蕭沁一眼,那目光里有權衡,隨即他深吸一口氣,揚聲對身后的衛龍吩咐道:“去取一架神臂弩來?!?/p>
片刻后便有軍卒拿著一架黑色神臂弩而來。
神臂弩剛一落地,沉重的木身與金屬部件碰撞發出悶響,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洛走上前,指尖劃過神臂弩的弓身時有些走神,連介紹武器的聲音都比平日慢了半拍。
“此弩名為神臂弩,三人協同操作,上弦需用腳蹬借力,箭簇是淬火精鐵所制。”
他指著弩身的機關,聲音雖清晰卻少了往日的篤定地繼續說道:“有效射程三百步,在這個距離內,可直接洞穿三層重甲,即便是攝政王的重裝騎兵,也擋不住它的穿透力?!?/p>
盡管他介紹得細致,可偶爾飄向遠方的目光、無意識攥緊的手指,都暴露了心不在焉。
反倒是蕭沁聽得極為專注,她俯身湊近神臂弩,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冰冷的箭槽,身子微微前傾,連呼吸都放輕了。
當聽到洞穿三層重甲時,她雙眼瞬間亮得驚人,仿佛已經看到這弩箭在戰場上撕碎敵軍陣型的畫面。
騎兵克星!
這四個字在她腦海里轟然炸開。
西夏攝政王最倚重的就是三萬重甲騎兵,若是能有此等武器,戰局瞬間就能逆轉。
她指尖在掌心快速比畫,默默盤算著,若是能仿制出神臂弩,別說攝政王,就算是大乾的邊軍,她也有底氣抗衡。
“好一個神臂之名,果然名不虛傳?!?/p>
蕭沁直起身,看向林洛的目光里多了幾分真切的贊嘆,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拉攏。
隨著林洛的介紹收尾,蕭沁不再耽擱,當即揚聲道:“云珠,傳令下去,即刻起程!”
可就在她轉身準備登上馬車時,卻又停下腳步,回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林洛,語氣意味深長:“林公子,你才華蓋世,黑水城不過一隅之地。大乾朝廷向來忌憚功高震主之輩,他日未必能容下你,你可愿意來我西夏?朕許你親王之位,與朕共掌朝政?!?/p>
如此許諾,當真透露出了這位西夏女帝對林洛的看重。
就連四周的其他人,臉上都不由得露出了一抹震驚。
反倒是此時的沈卿檸,臉上不僅有著一抹震驚,眼底卻更有著一絲狐疑之色。
這位西夏女帝,好像也對林洛也實在太上心了吧?
盡管西夏女帝這番許諾,卻沒在林洛心中掀起多大波瀾。
他雖然覺得蕭沁這話里有話,或許是招攬,或許是試探,但此刻他滿腦子都是伽羅的安危,根本無心細想。
他淡然一笑,語氣灑脫又堅定:“多謝女帝美意。大乾若容不下我,我便守著黑水城自立,無需依附他人?!?/p>
有著黑水城的根基所在,林洛何須懼怕任何人?
誰若不服,大可碰一碰!
聞言的蕭沁眼中閃過一絲惋惜,卻也不再多言,只微微一笑:“林公子,再會?!彼钗豢跉猓D身登上了華麗的馬車。
“嗚嗚……”
號角聲陡然吹響,五萬虎賁軍如黑色洪流般動了起來,甲胄在陽光之下連成一片,朝著西夏邊境方向緩緩開拔。
看著遠去的軍陣,林洛臉上的灑脫瞬間褪去,他猛地轉身,將龍鷹喚至身邊,語氣冷得像冰:“立刻加派人手,以最快速度核實西夏女帝所說的消息,確認伽羅的具體位置和處境,若消息有假,立刻回報!”
“明白!”
龍鷹單膝跪地,臉色依舊發白。
情報延誤本就是他的失職,此刻不敢有半分遲疑,應聲后就要起身。
“等等?!?/p>
林洛突然開口叫住他,眉頭緊鎖地說道:“另外,重點查一查蕭沁身邊那個叫云珠的女護衛。”他瞇起眼睛,回想起云珠垂眸時刻意回避的姿態,“蕭沁的解釋太過牽強,我要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和來歷?!?/p>
“屬下遵命!”
龍鷹重重叩首,這才起身快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城門口的人流中。
林洛獨自站在原地,望著匈奴草原的方向,食指和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眼底閃動的卻是一抹擔憂。
與此同時,匈奴草原深處。
一個駐守在湖泊旁的部落,男女老少皆拿起了武器,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在部落的外圍,數萬軍隊嚴陣以待。
就在這時,部落中央那頂最大的白色氈房猛地掀開了門簾。
一道纖細卻挺拔的身影走了出來,身著繡著銀線月紋的匈奴傳統女裝,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風,披風下擺被風吹起,如綻放的雪蓮花瓣。
伽羅的裝扮十分亮眼,墨色長發編成精致的發辮,綴著幾顆圓潤的綠松石,那張充滿異域風情的臉龐在草原日光下愈發奪目,只是那雙藍色的眼瞳里,此刻盛滿了凝重與決絕。
“少主!”
守在氈房外的護月軍統領巴旦木與麾下將士齊聲單膝跪地,甲葉碰撞的聲響整齊劃一,帶著發自肺腑的敬畏。
這一路從王庭逃到此處,他們追隨的不再是匈奴六皇子,而是他們月氏一族的少主。
伽羅抬手示意眾人起身,目光越過族人的頭頂,望向遠處越來越近的騎兵煙塵,聲音清冷卻有力:“右賢王的五萬追兵,半個時辰內便會抵達。”
話音落下,部落中響起一陣壓抑的抽氣聲,卻沒有一人退縮。
護月軍統領巴旦木握緊了手中的彎刀,沉聲道:“少主,我們掩護您繼續往月氏腹地逃!只要進了月氏王城,右賢王便不敢放肆!”
“不能逃。”
伽羅緩緩搖頭,目光掃過部落里緊緊攥著武器的孩童,“這里已是月氏一族的外圍領地,我們若繼續退,右賢王為了追我,定會血洗這個部落,他們是無辜的,我不能因一己之私牽連旁人?!?/p>
她一路率領護月軍狂奔千里,從王庭逃到這里,護月軍經過連日奔逃,早已人困馬乏,再逃下去,不等追兵追上,便會先垮在半路。
“傳我命令!”
伽羅猛地拔出腰間的彎刀,刀身映著日光,閃過一道寒芒,“三萬護月軍在部落外列陣,弓箭手居前!”
“遵命!”
護月軍將士齊聲應答,轉身快步奔向陣位。
隨著一陣轟隆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只見一片塵土飛揚之下,右賢王的軍旗瞬間映入眼簾。
這一刻,伽羅目光一凝。
右賢王追擊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過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后退了。
當即伽羅翻身騎上戰馬,驅馬來到了三萬護月軍中。
就在此刻,不遠處右賢王的兵馬猛然停下,一道渾厚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伽藍侄女,別使小性子了,聽叔叔一句勸,回王庭向你父汗認個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