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臨回頭看去,他背后站著一個60來歲的老人,身材魁梧,雙臂穩定,槍管微微冒著煙。
“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走?等著更多的魚人過來撕了你?”老人的聲音嚴肅。
說完,他收起槍朝著旁邊一棟建筑走過去。蕭臨遲疑了一會兒,然后跟了上去。
建筑內部的死魚堆積,墻壁仿佛被水泡過,變得有些膨脹,天花板上不斷有水滴落,空氣中彌漫著咸腥味。
他們一直上到十幾層,地面才終于變得干燥起來,但墻壁仍然是發霉的。
顯然這個老人就住在這里,房間里有爐子,有一個小小的燒水壺,一口鍋,還有一張十分簡易的小床。
蕭臨在這個高度,順著窗口向外望的時候,他看見了另一座城市,一座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城市。
它依托著城市的廢墟,建立在高空之上,人們居住在樓宇的高層,那些不被腐爛和濕氣侵蝕的地方。
放眼望去,他們在窗戶后面和天臺之上行動忙碌,差不多有幾百人,而這只是一眼能看到的。
他們出行的交通也異常簡陋,有的是架設在樓宇之間的鋼纜和吊籃,通過不算太精密的滑輪組來移動。
而有的則只是架著幾塊木板,看起來搖搖欲墜,只有簡陋的欄桿,左右兩側就是深淵。
蕭臨正看得出神,身后的老人淡淡的說道:“我看你打扮得體體面面,應該不是這里的居民吧?”
“不是?!笔捙R點點頭,他看向他們上來的地方,那里已經聚集了很大一批“魚人”了。
“我救了你的命,為你浪費掉了4顆子彈,這里的子彈很珍貴,你得給我錢?!?/p>
老人一邊說著,一邊用手里的抹布擦拭著槍,大有一種“不給錢就一槍打死你”的感覺。
不過看著他身上的灰塵和傷口,和這個簡陋的小窩,蕭臨從懷中拿出兩枚金幣,隨手丟到他懷里。
老人看著那金幣愣住了,他所見過的最大的金質貨幣,也就是一克重的金豆。
但是蕭臨隨手扔給他的這兩枚,是20克的標準鑄幣,只有在大宗交易的時候才會使用。
相當于200枚銀幣。
老人有些驚愕的看著蕭臨,但是蕭臨只是朝他笑了笑:“收下吧,畢竟我這條小命值錢的很,你賺大了?!?/p>
老人眼神閃爍了一下,才說道:“謝謝。”
他把這兩枚金幣小心翼翼地收到口袋里,然后又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到這里來?”
“一個游客而已,我是來看海的?!笔捙R回答。
“看海?瘋了嗎?海有什么好看的?”
蕭臨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已對這個時代的海洋其實……算是一無所知。
在他的腦海里,對大海的印象還停留在200年前的圖片和視頻中。
廣闊無邊,一片蔚藍,有咸咸的海風,在沙灘上跑來跑去的沙蟹。
但是現在,他卻發現事情好像和他想象的有所出入。
“靠近海邊非常危險,像你這樣什么都不懂的外地人,去了就是死路一條?!崩先说卣f道。
蕭臨搖了搖頭:“但是我還是想去看?!?/p>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再給我兩枚金幣,我帶你去,不過我給你提個醒,最多是遠遠地看一眼,我們不下沙灘,也不靠近海。”
“好,我知道了。”蕭臨點點頭。
“要吃點東西嗎?”老人問。
“不用了?!?/p>
“好,等我吃完飯我們就出發?!?/p>
這個老人名叫許岑,在這里生活了差不多30年了,是一個超能力者。
他曾經也風光過,在安蘇還叫鯉城的時候,做過城防軍的小隊長。
不過現在他靠觀潮為生,每天都要走固定的巡視路線,如果觀察到海洋發生異變,要及時通報給雇主。
而他的雇主就是安蘇船舶。
說來也很奇怪,其實就是安蘇船舶讓他淪落到現在的境地,但現在他必須靠給他們工作才能養家糊口。
蕭臨問他為什么不搬走?他的回答也很簡單:“沒錢,而且我的家人在這里?!?/p>
蕭臨左右看了看,這個房間里沒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跡。
說話間,許岑吃完碗里顯得有些奇怪的食物,然后起身說:“好了,我們走吧。”
他把槍背在背上,從窗戶外的木板走了出去,蕭臨也跟在他后面。
從城市的高空中走,可以遇到不少人,他們大多面黃肌瘦,神色呆滯,許岑和他們打招呼時,也不會得到回應。
許岑說:“一開始鯉城官方管的時候,他們還會在救災上下點功夫,但是安蘇船舶根本不管這些,他們巴不得災害發生。”
蕭臨心想,他所說的災害應該就是現在他看到的那些。
海水倒灌進城市,魚類的尸體腐爛發臭,人開始變異成魚人。
蕭臨問:“如果沒有了安蘇船舶,情況會變得更好嗎?”
“無論如何不會比現在差?!痹S岑掂了掂身上的槍。
兩人一直在建筑內部穿行,就這樣走了大約20分鐘,蕭臨聽到了聲音。
不是海浪涌動的聲音 而是黏膩的咕嘰聲,就像是濃稠的液體翻涌的聲音。
他們穿過一扇門,來到一個天臺,蕭臨終于看見了……
大海。
它不是一望無際的藍色,而是極度詭異的漆黑色,就像是粘稠的石油,不斷地翻卷涌動著。
表面浮起巨大的水泡,然后又破碎,排出黑色的氣體。
看著一幕,蕭臨記憶里那片蔚藍色的圖景,逐漸的土崩瓦解了。
而這片漆黑的海洋,還有這一片大到不可思議的沙灘,看到那沙灘的第一瞬間,蕭臨還以為是一片小小的沙漠。
在這片沙漠之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建筑物,其中許多都已經風化和損壞了。
沙灘在擴張,在緩慢的侵蝕城市。
但更加詭異的是,沙灘上站著許多人,大概有數千人的樣子,他們就靜靜地站在那里,凝望著漆黑的大海。
許岑遙遙地指向人群之中的某個方向說:“看到那個穿白裙子的女孩?!?/p>
“看到了?!笔捙R點頭,那是個長相頗為漂亮的女孩,旁邊還有一個老婦人,兩人手拉手站在那里,如同雕塑。
“那是我的女兒,旁邊的是我的妻子,她們在沙灘上站了13年,我每天都會來看她們?!痹S岑說。
“這片沙灘會吞噬所有進入其中的人,讓他們在里面迷失,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