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新軍營地外。
校場中央,中軍營帳被臨時改為宴會接待地點。
流水席從帳內一直擺到帳外,足有數十桌,大鍋里燉煮出的肉香飄散而出,饞得守在帳外的新軍士卒們頻頻側目。
“老三,今天咱們可有口福了,盧大人說所有吃的喝的都準備了兩份,大人們吃什么,咱們就吃什么!”
“還得是盧大人啊,不過得等咱們站完這班崗...”
午時剛過,一列車駕抵達了營地門口。
為首一輛馬車,正是肅王座駕。
其后,還跟著十幾名氣息沉穩的將領與幕僚,一個個都是都督府的核心人物。
盧璘早已帶著牛大力、趙虎等一眾將官,在營門外等候。
車簾掀開,肅王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走下馬車。
目光掃過營地內煥然一新的景象,最后落在盧璘身后的趙虎身上,笑臉盈盈地開口:
“琢之練兵有方啊,上次來這里的時候,哪能看到這等面貌,不過短短數日,骨子里的味道都不一樣了,了不起啊。”
“怪不得連都督府的精銳都能夠收服!”
如果沒有最后一句話,任誰都覺得肅王是在夸贊盧璘。
可最后這句,話里的刺,誰都聽得出來。
尤其是趙虎,聞言身子下意識地一僵。
盧璘卻不動聲色地拱手回應:“王爺過譽了,下官只是按規矩辦事。好在趙將軍和諸位弟兄都是可造之材,一點就通。”
肅王冷哼一聲,不再多言,徑直朝著主帳走去。
............
宴會開始。
肅王理所當然地坐在了主位,盧璘作為東道主,坐在他的左手邊。
再往下,則是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
一邊是牛大力、周平、李虎等新軍將領,另一邊,則是肅王帶來的十幾名心腹。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肅王身旁,曾在都督府質問過盧璘的山羊胡孫文海,突然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先是陰陽怪氣地看向趙虎。
“趙將軍,聽聞新軍這三日訓練極為嚴苛,堪比煉獄。不知趙將軍和你手下的弟兄們,可還適應?”
來了。
盧璘端著酒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趙虎身上。
肅王府的人,看向趙虎的目光,有些玩味。
新軍這邊,牛大力等人則是一臉緊張,生怕趙虎說錯話。
趙虎按照盧璘事前的囑咐,臉上擠出幾分不情不愿,站起身,對著肅王一抱拳。
“回王爺,新軍的訓練,確實...確實辛苦。”
話語一頓,組織好語言后繼續開口:
“但也確實,讓末將開了眼界。”
肅王眼神一亮,以為趙虎要開始訴苦抱怨,立刻追問道:“哦?趙虎,你且詳細說說,都開了什么眼界?本王也好奇,盧大人的練兵之法,到底有何等神妙。”
趙虎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著盧璘,鄭重地再次抱拳!
“末將這三日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精銳!”
“新軍的訓練強度的確是末將生平僅見,但正因如此,才能鍛造出最強的戰力!末將心服口服!”
肅王端著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孫文海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肅王府那十幾名將領幕僚,更是面面相覷,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這是什么情況?
不是讓他來訴苦,借機發難的嗎?
怎么反倒夸上了!
盧璘這才慢悠悠地抬起頭,舉起酒杯,對著趙虎遙遙一敬,而后轉向肅王。
“趙將軍謬贊了,新軍還有許多不足之處,日后還需要王爺多多支持才是。”
一句話,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尷尬。
肅王臉色變幻,最終還是強笑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后,話鋒一轉。
“琢之啊,本王聽說,你要將新軍擴編至五萬?這可不是個小數目。糧草、軍械、兵員,樣樣都是天大的難題。”
盧璘聞言,神色嚴肅。
“正因困難重重,下官才懇請王爺鼎力相助。如今西北邊患頻仍,五萬新軍,不是多了,而是剛剛夠用而已!”
肅王身邊,一名身材魁梧的將領冷笑一聲,站了出來。
“盧大人,五萬大軍可不是兒戲!光是糧草一項,每月便需數萬石!都督府的庫存,可撐不起這么大的消耗!”
盧璘聞言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直接扔在了面前的案幾上。
“下官已經擬好了擴軍所需的所有物資清單。從糧草馬匹,到軍械甲胄,再到營房擴建所需的一磚一瓦,一釘一卯,都記錄在案。”
盧璘目光直視肅王。
“王爺既然已經答應了擴軍,想必,早已為下官做好了準備吧?”
肅王接過清單,只掃了一眼,臉色便越來越難看。
清單詳盡到什么地步?
每一項物資的數量、規格、甚至預估的運輸損耗,都計算得清清楚楚,根本不給任何推諉扯皮的余地。
肅王將清單重重合上后,冷著臉盯著盧璘,眼中目光閃爍,這才沉聲道:“本王既然答應了,自然不會食言。”
“只是,琢之啊....”
“這五萬大軍的將校安排,本王,也總得過問過問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肅王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帳內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僵。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盧璘身上。
盧璘略微沉吟,沒有著急開口。
可肅王卻等不及了,輕輕一拍手。
帳內,一名一直沉默不語,身著青色儒衫的年輕男子,緩緩起身。
男子約莫三十出頭,面如冠玉,腰間懸著一柄古樸長劍,舉手投足間,翩翩君子氣質撲面而來。
他一起身,肅王府那邊所有的將領和幕僚,也紛紛起身,對他躬身行禮,態度恭敬。
肅王臉上露出笑容,親自為盧璘開口介紹。
“琢之,我來為你引薦。”
“這位,是本王的妻弟,荀才。”
“昭寧十八年的同進士出身,更是當年的武探花!”
此言一出,新軍這邊的牛大力、周平等人臉色一下就不好了。
文進士,武探花!
這等人物,放眼整個大夏,都是少之又少。
雖然比不上盧璘這等開了大夏朝六百年先河的六首狀元,但也算得上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肅王很滿意眾人的反應,繼續開口補充:
“荀家,乃我西北三大世家之一,世代簪纓,底蘊深厚。”
“荀才更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由他來擔任新軍的副將,輔佐琢之,正是再合適不過!”
話音落下。
荀才上前一步,對著盧璘遙遙一拱手,臉上掛著淡淡笑意。
“久仰盧大人大名,我大夏六百年第一位六首狀元,才學之高,荀某佩服之至。”
先是恭維了一句,姿態放得很低。
“尤其是大人當年會試、殿試兩篇傳天下,《御敵安邦策》和《大夏國運策》,荀某曾反復拜讀,每讀一次,都受益匪淺。”
但隨即,話鋒一轉。
“只是,荀某不才,也曾是探花出身,雖在文采上遠不及大人,但也勉強算得上是文武雙全。”
“若能有機會輔佐大人練兵,想必能為我新軍,增添幾分顏色。”
表面是捧盧璘,實則是抬高自己。
還有一層言外之意。
你盧璘文章寫得好,是個純粹的文狀元。
而荀才則是文武雙全,論帶兵打仗,我比你更合適!
肅王府眾人立刻開始附和。
山羊胡孫文海更是第一個站出來高聲道:“荀大人當年可是力壓群雄,奪得武探花!騎射刀劍,排兵布陣,樣樣精通!有他相助,新軍何愁不成!”
“是啊!荀大人正是新軍副將的不二人選!”
一時間,整個宴會廳內,全是為荀才造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