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太太與黎陽夫人倒是相談甚歡。
“我只覺得你很面善,是不是咱們從前見過?竟這般投緣呢。”慕大太太很是驚訝。
她是真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黎陽夫人,可一時又想不起。
黎陽夫人笑得淡淡:“世上有緣之人總會覺得格外親切,想是我與大太太有這一面之緣吧,既這會子聊得來,又何必在意過往是否見過?往后常來常往便好了,別斷了這份緣才是。”
慕大太太細細一想,頓覺有理,忙點頭應下。
這黎陽夫人的丈夫是樂安公,黎陽夫人自己也有品階誥命傍身,慕大太太骨子里慕強,最喜歡結交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乍一見黎陽夫人,她就搬出了各種熱情,那模樣可把虞聲笙嚇得不輕——認識慕大太太這么久,她還從未見過對方這樣熟絡過。
不過黎陽夫人倒是見怪不怪了,依然溫柔得體。
字里行間仿若陽春白雪,往往寥寥數語間就能哄得慕大太太心花怒放,越發愿意與黎陽夫人說笑談心。
虞聲笙在一旁瞧著,眼睛都亮了。
有道是三人行,必有吾師焉。
古人誠不我欺!
她努力學習著黎陽夫人的待客之道,說話方式,只覺得打開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聊了一會兒,慕大太太貌似隨意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兒媳婦。
徐詩敏上前問安。
這會子才說到了她們婆媳今日來的目的——是為了給徐詩敏的妹妹說親來的。
說不是別人,卻是那趙夫人府里的哥兒。
黎陽夫人快人快語:“既你開了這個口,又與咱們府上有這樣親厚的關系,我也不瞞著你,我娘家那哥兒實在是上不得臺面。”
她三言兩語將石府少爺的事兒與慕大太太說清楚。
慕大太太點點頭:“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故事,哎,這事兒本不該我管,不過是替親家行個方便,我又心疼我這媳婦,這才跑一趟。”
徐詩敏垂眸不語,心中卻已經了計較。
“哪里話,大太太你宅心仁厚,愿意替這些個晚輩跑一趟,這才是她們做小輩的福氣呢。”
又略坐了一會兒,虞聲笙見慕大太太與黎陽夫人相談甚歡,便提出留她們晚飯。
慕大太太求之不得。
虞聲笙便先行退下,吩咐廚房忙活起來。
剛打點妥當,冷不丁身后傳來徐詩敏的聲音:“多時不見,妹妹倒是長進不少,偌大一個將軍府被你料理得妥妥帖帖,當真叫人佩服。”
虞聲笙回眸,觸到了徐詩敏不太友善的眼睛,回以一笑:“這是我家,我定然會竭盡全力,你不也一樣么?”
徐詩敏喉間發緊。
一樣?
怎么能一樣!
虞聲笙在威武將軍府無人掣肘,闔府上下她一人說了算,就算是那位少將軍也是聽她安排。
再看看自己,雖得償所愿嫁給了心愛的兒郎,但日子卻沒有想象中那樣順當。
本以為會一雙兩好,甜蜜恩愛自不用說,事實上慕淮安翻臉比翻書還快,徐詩敏這才意識到婚前種種誓言都是假的,一個男人對你好不好,全看他婚后愿不愿意護著你。
很顯然,慕淮安并沒有如她所愿那樣護著她。
首當其沖的一點,徐詩敏可沒有拿到管家之權。
甚至連她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她都不能說了算,上到銀錢開支,下到針頭線腦,她都要去請示婆母的意思。
原先慕大太太也不是沒有讓她自己試著管院子里的事兒,可一開始總有磕磕碰碰,總會不那么得心應手,慕大太太瞧著就覺得多事,不如交給自己管。
徐詩敏能說什么……
只能私底下與慕淮安商量,她表示自己可以,還想讓慕淮安出面跟婆母說一下。
那一日,她醞釀了大半天的腹稿,斟酌著說出口,卻只得到了慕淮安輕描淡寫的一句:“母親說什么你聽著就是,你到底年輕,跟在母親身邊多學學沒壞處。”
霎時,徐詩敏只覺得無趣至極,再也不愿開口。
今日瞧見虞聲笙大刀闊斧地在威武將軍府指派命令,不過舉手投足,那些個管事婆子、奴仆小廝無一不服從的,這般氣派,當真讓人羨慕。
徐詩敏收攏情緒,略帶高傲地扯了扯嘴角:“也是,誰不為了自家呢,我也如你一般。”
說罷,她又上前幾步,福了福,“從前是我不對,對不住妹妹了,還請妹妹看在兩家的份上,莫要與我計較。”
“嫂嫂哪里話,既然是一家人,又何來計較?都說女子成婚是第二次投胎,既重新做人,前塵往事自然不用掛在心上。”
虞聲笙笑瞇瞇,接過婆子送來的菜單,掃了一眼,又添了幾樣,吩咐下去,“就這么做,姑母不愛口重的,今日府里又有客,你們仔細些個便是。”
婆子領命,畢恭畢敬地去了。
虞聲笙又抬眼望向徐詩敏:“嫂嫂還有什么指教的?”
徐詩敏咬著下唇:“沒、沒有。”
晚飯過后,慕大太太才領著徐詩敏回府。
許是席間多吃了兩杯酒,慕大太太臉如火燒,心口滿溢,只覺得整個人都漂浮在云端上,說不出的痛快。
“威武將軍府的荔枝酒可真不錯,清甜綿長,這后勁兒也不小。”慕大太太用帕子擦了擦臉頰,一回眸卻見兒媳耷拉著眼皮,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她就不愛見這樣掃興的,當即冷笑,“怎么,今兒這頓飯你吃得不滿意?”
“母親哪里話,只是兒媳覺著有些為難,正想著要如何與娘家說今日的事兒;母親知曉的,我娘……對我妹妹的婚事很是看重。”
徐詩敏忙展顏一笑,眉宇間流露出幾分困擾。
她的話倒也是事實。
慕大太太長舒一口氣:“為難什么,實話實說便是。”
“是。”徐詩敏眼底微閃,乖巧地應下。
回到府中,慕淮安還沒回來。
徐詩敏有些失望,但還是吩咐丫鬟們備熱水,她干脆利落地卸妝更衣,盈袖上前低聲詢問:“奶奶,咱們太太那邊……可要傳信回去?”
徐詩敏沉默片刻:“取紙筆來。”
很快,她寫好了一封書信,命門房趕緊送回娘家。
一直候在身側,看見書信內容的盈袖一陣愕然:“奶奶,不是說那石府少爺人品不怎么樣,不堪為良配么?您怎么……”
“我為何要實話實說?”徐詩敏冷哼,“娘那樣偏心小妹就連我嫁了人,也不愿放過我這頭的助力,既這么看重她,我幫著推一把才是應當的吧。”
“她那樣愛重心敏,整日說她能干,我倒要瞧瞧,給心敏配一個這樣的夫婿,她還能不能這般風光!”
說罷,她重重將手里的梳子壓在妝臺上,眼底一片狠厲。
日頭和暖,清風陣陣。
虞聲笙一早起來先去后頭騎馬,聞昊淵也會趕在出門前對她指點一二。
見妻子策馬飛奔,騎術也越來越好,他輕笑著鼓掌:“學得真快,怕是營帳里的軍官當初上手時都不敵你學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