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昊淵不是第一次離京,也不是第一次離開妻子出門辦差。
但這一次顯得格外不一樣。
他對同行之人的厭惡忌憚幾乎寫在臉上。
慕淮安似乎也察覺到他的態(tài)度,若無必要,絕不與他打照面。
別說攀談了,就連多一個眼神都不行。
聞昊淵覺得這樣很好,他這個單純直白的暴脾氣擺在這兒,有公務(wù)在身尚有一絲理智把持著,但要是慕淮安舞到他跟前來,怕是再好的定力都撐不住。
這一走就走了大約半個多月。
這一日,慕淮安接了戰(zhàn)線軍報,來與他一道商量。
說了半天,才將一應(yīng)部署安排妥當(dāng)。
對于聞昊淵行軍打仗的能耐,慕淮安還是很佩服的,畢竟同為在前線征戰(zhàn)的將領(lǐng),單論軍功,聞昊淵遠(yuǎn)在他之上,這是不爭的事實。
“假以時日,我不會比你差。”慕淮安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聞昊淵沒吭聲,揮揮手讓下屬離開。
他揉了揉腕骨依舊沒說話。
慕淮安又道:“我現(xiàn)在才明白,有些事情是我當(dāng)初太年輕沒想清楚,這才選錯了……但只要有機會,我還是會改過從前的錯誤。”
慕淮安說著,眼神直勾勾地看過去,“聞將軍應(yīng)該明白我在說什么,當(dāng)初是你下手太快,讓我猝不及防,否則你未必有機會給她下聘,更不可能有機會娶她。”
話一旦挑明,兩人之間的矛盾就如滔滔江水,無法遮掩。
聞昊淵呼吸一沉,冰冷的眸子對上他的視線。
慕淮安像是故意挑釁似的:“本就是我與她的事情,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會突然冒出來,又為什么會突然橫插一腳?論起門第才干,你要想迎娶哪家貴女,只要求陛下下旨賜婚,即便是國公府的小姐都不能拒絕你的求娶,你何必……非要一個虞四?”
原本洶涌跌宕的怒意卻在對方問到這個問題時,剎那消弭。
聞昊淵笑了:“是她主動的。”
“什么?”
“是聲笙找到我,說她非我不嫁。”
慕淮安瞳仁一緊:“不可能。”
沒人比他更了解那時候的虞聲笙。
謹(jǐn)慎小心,乖順明理,那雙不安如小兔子的眼睛總是透著清澈的單純,就是這樣的她,才讓他忽略掉了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切。
這樣的虞聲笙怎么可能主動求一個陌生的男人娶自己?
絕不可能!
“是真的。”聞昊淵笑得越發(fā)輕松,“她算準(zhǔn)了我會在哪兒,還主動找上我,我喜歡她的膽大勇敢,尤其那雙眼睛,好像火一樣明亮,看著我就像是看著一切,所以我就答應(yīng)了。”
“你說得對,單憑一品軍侯的功績,我便是求一個公主為妻,陛下大約也會答應(yīng);既然娶誰都是娶,那為什么不娶一個稱我心意的女子?”
他呵呵兩聲,“都過去這么久了,我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沒放下,后知后覺也不是這么個樣子,你如今有妻有女,作為男人應(yīng)該為她們著想,為她們撐起一個家,而不是為了過往已逝的情分而念念不忘。”
“慕淮安,你當(dāng)初對聲笙也沒多少情分可言,今日種種,不過是你看不慣她跟著我過得好罷了。”
“沒有!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慕淮安怒了,“以前根本沒有你!”
“可現(xiàn)在有我了。”聞昊淵淡笑,“你要是再對聲笙有什么別的企圖,我會把你的腦袋砍下來掛在城墻上。”
他笑容平淡,眼底的銳利如出鞘的刀鋒。
冰冷森然,堅決冷酷。
他是認(rèn)真的。
兩個男人第一次卸掉所有偽裝的談話,最終不歡而散。
反正聞昊淵也沒指望跟他和睦相處。
在皇帝跟前,他也是實話實說。
說慕淮安惦記自己媳婦,他忍不了。
這一次要不是圣命在上,他指不定會做出什么事來。
皇帝聽完了來龍去脈,淺淺嘆息:“朕信你的穩(wěn)重,國事當(dāng)前,你理應(yīng)分得清輕重緩急。”
聞昊淵拱手領(lǐng)旨,沒再說什么。
此時的京城沉浸在一片繁華中。
遠(yuǎn)方的戰(zhàn)事到底隔了千山萬水,反倒更像是書頁里寥寥數(shù)筆簡單帶過的幾行,并不能驚起眾人的在意。
虞聲笙卻是其中的例外。
她很在意這些來自遠(yuǎn)方前線的戰(zhàn)報。
幾乎隔幾天,她都會派人去驛館打聽消息。
玉厚郡主聽說后,也命人幫她留意,還感嘆萬千:“你們夫婦的感情可真不錯。”
字里行間不免流露出對她的羨慕。
虞聲笙笑道:“我們才成婚沒幾年呢,說不準(zhǔn)過了些年,等孩子大了,也會相看兩厭。”
玉厚郡主想起自家的情形,嫣然一笑:“這可真說不準(zhǔn),男人嘛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你可要把府中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捏在手里,別一個不小心反倒叫人鉆了空子。”
“外頭的人要鉆空子可不容易,難就難在府里自己人。”
虞聲笙點到為止,沒有再說什么。
威武將軍府里多了個長房大奶奶,這事兒玉厚郡主心中門清。
后來她也登門拜訪過幾次,只要這位大奶奶在府里,不管虞聲笙有沒有邀請,大奶奶必定過來與玉厚郡主攀談幾句。
玉厚郡主眼明心亮,如何看不出任胭桃的意思。
只是她不好當(dāng)面為難。
見虞聲笙沒說什么,她也就順?biāo)浦郏隽藗€面子人情。
這段時日,藏胭閣的生意逐漸下滑。
外人瞧著依然紅火,但內(nèi)里的情況怎么樣,知情人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光是來錦繡布莊采買的太太奶奶們,就沒少跟玉厚郡主說起這事。
她們說,還是過去的藏胭閣更好些。
雖價格不便宜,但東西是真的好。
一等價錢一等貨嘛。
只要胭脂水粉是真的不錯,這些個不缺錢的主也樂意付賬。
可如今呢……
玉厚郡主還記得一位官太太大約是隱忍夠久了,拉著她就嘀嘀咕咕說個沒完:“那胭脂盒子瞧著跟過去一樣,可打開里頭的香粉氣味差得遠(yuǎn)了,我原先用著覺得細(xì)膩白潤,顏色可好,如今也不像個樣子了,你瞧瞧我這妝,才出門不到半日,脂粉都糊成這樣了。”
玉厚郡主當(dāng)時勸了幾句。
看看人家太太的臉,她實在是張不開口夸,最后還是閉上嘴。
橫豎不是自家的生意,也不必太過上心。
真正讓任胭桃如臨大敵的,是沒幾日之后的一場宮宴。
這是宮中妃嬪以及一品外命婦才有資格參加的宴飲。
玉厚郡主自然位列其中。
她本想帶著虞聲笙一道,也將宮中貴人介紹給她。
虞聲笙拒絕了,說自己不喜歡宮中約束的勁兒,實在是難受。
玉厚郡主不好再勉強,便領(lǐng)著剛剛成婚不久的女兒一道入宮。
這一次赴宴,親眼見證了一個大樂子。
晉城公主面上的脂粉引來了一群飛蟲,嚇得一眾女眷花容失色,晉城公主也被蟄了一臉包,又疼又癢,不但顏面盡失,還痛苦不已。
皇后見狀,當(dāng)即就沉下臉,命人徹查。
一查就查到了藏胭閣。
葉貴妃不慌不忙地跪地言明:“皇后娘娘明鑒,藏胭閣早就不是臣妾的產(chǎn)業(yè)了,如今東家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