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媽媽閃了閃眼睛,點點頭:“四姑娘就依著太太的話吧。”
虞聲笙搖搖頭:“這不是要緊事,母親,大舅舅來鬧一次,怕是還會有第二次,可是因為母親將小寧莊給我做陪嫁才惹了大舅舅不快?”
張氏本不想提。
這涉及到娘家家丑。
可虞聲笙已經卷了進來,還動手傷了娘家大舅,這事兒就瞞不住了。
沉默片刻,張氏才娓娓道來。
有些復雜難堪的橋段她也沒說,只撿了要緊之處說了個明白,寥寥數語就讓虞聲笙聽懂了。
原來這張家大哥名叫張耀祖。
家中長子,本就被父母寄予厚望。
備受寵愛地長大,要什么給什么,也就養成了這位耀祖不可一世又任性跋扈的性子,成年后這毛病不改反重,越發惹得雙親震怒。
只是此時父母想管也來不及了。
木已成舟,兒子都已經定性了,如何能聽?
便給張耀祖又娶了一房媳婦,指望著成家之后的兒子能有所改變或是收斂。
事與愿違,張耀祖嫌棄媳婦不夠懂情識趣,便越發不愿回家。
后來又染上了賭博惡習,夫妻關系越發勢同水火。
最終,媳婦忍夠了,將一雙兒女帶回了兩家,與張耀祖和離,徹底斷絕往來。
張家原也是一方大戶,被這個兒子折騰的,家財幾乎敗了一半,得虧后來又得了兩個小兒子,倒也能支撐。
這些年下來,張耀祖越發不成個樣子,在外頭欠了不知多少賭債,父母早就不愿讓他登門,在兩個弟弟處,他也討不到好,聽說小妹張氏要嫁女兒了,又要將張氏祖產之一的小寧莊給這個養女,他便動了心思。
虞聲笙聽完,道:“母親,咱們莊子上有大舅舅的人。”
言簡意賅,一針見血。
張氏還沉浸在與兄長爭執的情緒中,猛一聽到這話,恍然大悟。
是啊,要不是莊子上有張耀祖的人,他又怎么會知曉得這樣及時?
還能趕在她們倆來莊子上巡視時,領著人手堵了個正著?
這可是她的陪嫁莊子,都過去這些年了,莊子上的奴仆也都是用慣了的老人了,居然還有張耀祖暗插的眼線!
虧得她今日還想給養女上上課,教她如何管理一個田莊,沒想到打臉來得這樣快。
張氏面色一陣青白,氣得手都在抖。
“母親別氣,當務之急是先穩住大舅舅,一切要等大哥哥會試結束再說。”虞聲笙柔聲道。
“你說得輕巧,你是不了解你這個大舅舅……但凡他盯上的東西,若不給他狠狠咬下一口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張氏越說越窩火,將這些年莊子上的庶務來來回回想了很多遍,也搞不清到底哪一環出了岔子,哪一處被暗插了眼線。
“大舅舅不是說了么,莊子給大哥哥,他沒意見。既如此,那就順著大舅舅的意思來好了,他說的也沒錯,我本不是母親的親生骨肉,母親的陪嫁留給大哥哥才是正經。”
一語話落,別說張氏了,就連荀媽媽、金貓兒等人都吃了一驚。
旁人家姑娘出嫁,都希望自己的陪嫁越多越好。
等嫁去了夫家,手頭有產業傍身,有銀糧撐腰,一應吃穿嚼用都不必看夫家的臉色,必然日子能好過很多。
可這四姑娘……張口就將一整個莊子拒之門外。
虞聲笙莞爾垂眸。
就在剛剛躲人群里時,她已經飛快地用紅繩銅錢算了一卦。
知曉這個小寧莊與自己有緣無分,強行留下,反而會多添事端,便索性歇了這個念頭。
田莊雖好,但若命里無緣,強留反而不妙。
她自小就是個看得透的人,否則也不會在五六歲時遇見那個老道士,被他收為徒弟,幾年下來就小有所成。
就像她和慕淮安的婚事,也是一樣的道理。
有緣無分,那就無須過多牽扯。
“你可想清楚了……”張氏問。
“想清楚了。”她揚起一個溫潤輕柔的笑,恰如春日里凌空而過的燕子,那樣輕快自然,“母親的東西自然母親說了算,何況給了大哥哥也好,大哥哥家底豐厚,待不日高中,便可尋一門更好的親事,到時候大哥哥成婚,夫妻和美,家道豐足,不也能給女兒做個后盾?”
“女兒也不愿母親為了我的婚事,與大舅舅真惱了。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何苦來的……鬧得這般不快?”
她說著,垂下眼眸,乖順又聽話。
張氏見狀一陣心疼,卻也感嘆養女的懂事。
“你這樣識大體很好。”張氏嘆了一聲,“也罷,橫豎都在咱們自己家,總好過他鬧騰起來,反倒害了一家子。”
“正是這個理。”虞聲笙抿唇笑道。
母女二人商議妥當,又將張耀祖送回了家。
待張耀祖清醒,看見妹妹留下不少的藥錢,氣就已經消了一半,再聽下人回話,說張氏說了,小寧莊會留給虞開嶸,讓他別惦記著了,若要再糾纏不休,就只能報官處理,大不了一拍兩散、魚死網破……
張耀祖本沒有那么多強硬,今日去小寧莊上鬧一通,純粹是為了錢。
如今手頭又多了一筆銀錢,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也就沒那么迫切想鬧事了。
揉著傷處,回想起那張冰冷的臉,他忍不住暗罵道:“別讓我再遇到你!!你個小娘皮!”
在莊子上待了一整日,張氏攜虞聲笙回府。
一同回去的,還有張大康和張運兩個管事。
虞聲笙瞧張氏面色不善,陰云密布,很識時務地沒有多問。
回了薈芳齋后,關起門來備嫁,晚飯都是在自己房中用的。
金貓兒感嘆:“姑娘也太好說話了,那處莊子當真不錯,太太也是真心想給姑娘的,若能得了小寧莊,往后每年都能多一筆進項,少說一千多兩銀子呢!”
虞聲笙坐在燈下繡花。
她繡得不怎么樣,卻格外有興致。
“不是我的,又何必叫母親為難?”她頭也不抬,“凡事莫強求,給了大哥哥也是一樣的,反而能少好多麻煩。就算我接手了小寧莊,莊子上的眼線又該怎么辦?我年輕,也不是母親親生的,怕是難以服眾。”
金貓兒想了想,一時語塞。
她越發看不懂四姑娘了。
這位主子年輕,看似乖巧,偏偏又能行事雷厲風行。
就像今日……她提著鋤頭就能下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應該是個狠角色來著的,卻偏偏這么容易知難而退……
虞聲笙繡好了一朵花,拿給今瑤看。
今瑤夸道:“姑娘這回繡的桃花真不錯。”
虞聲笙:“……我繡的是山茶來著。”
今瑤:……
夜深了,東廂房依舊上著燈,一眾奴仆俱跪倒在地,耷拉著腦袋不敢吭聲。
張大康和張運二人臉上帶著傷,兩只手腫得跟蘿卜似的,已經不復之前的風光。
張氏盤腿坐在榻上,冷眼如電:“可吐干凈了?要是被我查出還有隱瞞的,你們兩家幾輩子的老臉可就保不住了,我不像老太太那般心慈手軟,即便要了你們的命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