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時,翟宛靈正病懨懨的靠在窗邊小榻上看書。
擷芳殿內沒有什么人伺候,自然也就不可能有炭火、軟被之類的御寒物件。
皇帝一進殿內,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再看看翟宛靈穿那么單薄,忍不住就皺起了眉頭:“伺候的人呢?”
翟宛靈掀起眼皮,看了皇帝一眼,語調懶懶的:“我這里哪有什么伺候的人?陛下真是會說笑?!?/p>
皇帝默了默,在翟宛靈對面坐下來。
隨后,他給了寶忠一個眼神,寶忠就明白了。
只是還未退到殿外,翟宛靈就打了個噴嚏。她掩唇看著皇帝,柔柔一笑:“染了風寒,叫陛下看笑話了?!?/p>
皇帝瞬間如臨大敵,趕忙起身離翟宛靈遠了一些。
他如今身子骨可算不上強壯,哪怕是風寒,也要警惕些。
皇帝又喊寶忠:“召太醫來。”
“是。”寶忠出門,連忙去喊人。
皇帝坐在桌邊,沉默的看著翟宛靈。
翟宛靈小臉凍得發白,卻依舊沒失了風姿,垂眸看書時,沉靜的模樣也愈發肖似趙青蘅。
皇帝不由得嘆了口氣,他說:“我們熟悉的人,如今只剩下周顯之了。”
這話明顯不是對她說的,所以翟宛靈沒動,甚至連神情都沒什么變化。
皇帝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翟宛靈終于聽出了重點。
太后快要不行了。
這可是大事,只可惜擷芳殿沒人,她都不知道這種大消息。
翟宛靈心想,她也不能一直坐冷板凳,若想要和謝綏交易成功,她還得有自己的人手。
思忖半晌,等皇帝不說話了,翟宛靈才抬眼。
她靜靜的看了會皇帝,忽然道:“陛下是傷心了嗎?”
這話一出,皇帝的眸子突然睜大,隨后又快速的縮了下。
翟宛靈此時的神情,此時微蹙的眉頭,此時說話的語氣。
都與當年的趙青蘅如出一轍。
那時的趙青蘅,靠在欄桿邊,一邊喂魚,一邊抬起眼看他。
冷冷淡淡的眸子里,帶著幾分不解,她問:“你是在傷心嗎?”
或許就是因為那一句話,或許是因為那一瞬的眼神,叫那時的李昀序便深陷其中,再也不能自拔。
哪怕過去了二十多年,哪怕那個寂寂無名的皇子李昀序,如今已榮登大寶成了皇帝。
這一幕還是深刻在皇帝心中,難以散去。
看皇帝不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她,翟宛靈輕輕挑了下眉,又故作淡然的扭過了頭去。
她不再追問皇帝,只是看著窗外。
整個人眉眼平靜,雖然近在眼前,卻又如同籠上了一層薄霧,叫人望而不得。
翟宛靈知道,自己這個角度,才是最像那位趙皇后的。
畢竟這世間,可不止皇帝一人在懷念她,恭王也在懷念。
若非那位趙皇后在恭王心中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恭王又怎能叫人把自己雕琢的和對方如此相像呢?
屋內靜了下來。
皇帝望著翟宛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翟宛靈也沒去管,她在思索怎么從太醫那里拿到藥材。
正好,寶忠領著太醫走了進來。
而他的身后,竟是一長串捧著東西的宮人。
炭火、衣物、吃食等等,竟全都是御寒的。
翟宛靈先是訝異,隨后便說不出什么情緒的笑了一聲。
她看著皇帝沒什么情緒的說道:“陛下,都快開春了?!?/p>
最寒冷的冬日都過了,現在拿這些東西來,又有什么意思?
皇帝卻回了神,眼眸深深道:“春寒料峭,你還用得上?!?/p>
太醫上前把脈,兩人都閉了嘴。
翟宛靈確實得了風寒,不過不怎么嚴重,喝幾副藥就好。
太醫留下藥方要離開時,翟宛靈說:“我自己去太醫院抓藥嗎?”
皇帝頓了頓:“稍后朕會撥人來?!?/p>
“也不必勞累陛下?!钡酝痨`語氣很平淡,“能出擷芳殿,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哪怕只是去太醫院抓藥。”
皇帝就不再說什么。
他坐了會,直接起了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翟宛靈雖然有意模仿了趙青蘅,但這會兒,她也摸不準皇帝是什么心思。
君心難測,這話實在有理。
也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再來,若是不來,即便她得了藥又上哪兒下給皇帝?
但翟宛靈沒想到,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功夫,宮里竟又來了人。
寶忠親自宣旨,皇帝將她冊封成了妃,保留“姮”的封號,保留擷芳殿,但日后有宮人差遣了。
翟宛靈:“……?”
皇帝腦子沒什么毛病吧?
……
姮貴人一躍成為姮妃的事,在后宮不是什么秘密。
沉寂許久的后妃們,立刻再次熱鬧起來。
一眾人聚到陳貴妃的宮中,拈酸吃醋的說起了嫉妒的話。
陳貴妃卻始終都沒吭聲。
她慵懶的縮在椅子里,出神的望著廳外。
自打端王死后,她就再也沒有什么精氣神兒了。
皇帝年老,她又何嘗不老?原本想著有兒子還能博個以后,現在呢?有什么好爭好斗的。
皇帝也許還可以生出孩子,她卻生不了了。
八皇子和九皇子的母家,雖然不強勢,但也絕不可能任由她拿捏。
而其他妃嬪,等他們生下孩子再抱養過來,長大還得十幾年。到那時,她可能也和如今的太后一樣,撐不到幾年?
所以何必勞心勞力,還不如吃喝享樂,過完剩下這么些年。
只是……
耳畔聽到幾個妃子提起“嘉懿公主”幾個字,陳貴妃還是回了神。
有個小妃嬪正在說:“妾身聽說,太后娘娘央求陛下,等嘉懿公主回宮后,要給她大加封賞。省得以后,嘉懿公主被人欺辱?!?/p>
另一人說:“誰能欺辱得了嘉懿公主?她是嫡出身份,太后娘娘又愛重她?!?/p>
“可她沒有母家呀,又與駙馬家里鬧得不甚愉快,陛下如今也不喜歡她……說起來,孤獨一人,也是可憐。”
“她可憐?”陳貴妃猛地開口插了話。
其他妃嬪嚇一跳,連忙抬頭看向上邊。
陳貴妃沉了臉,咬牙切齒道:“她若是可憐,那我兒呢?我兒不可憐?”
提及死去的端王,眾人瞬間噤聲。
陳貴妃道:“若不是她,我兒還好好活著。一個公主,牝雞司晨,也學別人掌握大權,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妃嬪們低了頭,不敢吭聲。
陳貴妃還想罵,一道柔弱的聲音卻傳了進來。
“嘉懿公主若不配,還有誰配呢?”許久不見的慧妃露了面,緩緩走進來,看著陳貴妃似笑非笑道,“況且,賜死端王,可是陛下的旨意,貴妃難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