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寂靜,前往遇龍寺的山道上還覆著未化的積雪。
兩輛馬車快速前行,車轱轆壓過雪面,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這會兒路程已經過半,曲靜伶掀起車簾往外看了眼,趕車的馬夫壓低聲音道:“曲司使,有人跟上來了。”
曲靜伶瞬間精神大振:“只要跟上來就好。”
她又扭頭看向車廂里其他幾個人。
除了她自己帶著的兩個朱雀司使外,剩下擠成一團的,都是倪懷峰派來的沈家軍兵士,這會兒一個個握緊了手中兵刃。
馬車又走了一盞茶的時間,直到遇龍寺的鐘聲在茫茫天地里傳來時,兩輛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遠遠跟著的馬車好似也停了。
曲靜伶立刻道:“按計劃行事。”話畢,她乘坐的馬車突然加速沖向山坳。
一時間,驚得道旁松枝上的積雪簌簌墜落。
埋伏在雪窩里的三十名沈家軍,也同時繃緊了弓弦。
有枯枝聲傳來,殺聲隨即響起,弩箭破空的銳響瞬間撕開了山林的寂靜。
曲靜伶從馬車里冒出頭,瞧見一眾人將一輛青色幔布包裹著的馬車圍了起來。
許多箭矢從四面八方朝那馬車射去,可馬車里毫無動靜。
曲靜伶在地宮訓練十多年,對韓惟良也算了解,一見這種情況就知不對,她直接沖倪懷峰喊道:“他不在這里,往遇龍寺方向追!”
倪懷峰詫異的看了眼曲靜伶,但也沒有多懷疑,掉頭就走。
山窩里還備了馬,他一邊叫人留下幾個善后,一邊和曲靜伶帶著人快馬狂奔。
果然,在離遇龍寺不到百步的地方,追到了另外一輛馬車。
那馬車并不低調,周身繪制著漂亮的圖案,馬車周圍還跟著數十名朱雀司使。
倪懷峰取出懷中弩箭,一言不發便射出三支鐵箭。
那些朱雀司使訓練有素,將鐵箭擋開后,提刀便朝倪懷峰沖來。
倪懷峰帶著的沈家軍正好也追了上來,一群人將這馬車及數十名朱雀司使團團圍住。
雙方連多余的話都沒有,刀刀狠厲,直往對方的命門之處去。
曲靜伶卻坐在馬上,一直按著腰間佩刀沒有動。
她的視線緊盯著那輛馬車,直到馬車簾子掀起,一道裹著貂絨大氅的清瘦身影彎著腰從里面走出來。
他抬頭看向曲靜伶這邊,四目相對,曲靜伶神色繃緊,對方卻笑了。
“竟是你啊……”韓惟良環視一圈,目光在倪懷峰身上停了下,才又重新看向曲靜伶說,“嘉懿派你們來的?這是什么意思?”
曲靜伶按著佩刀的手越發緊,聲音卻還算平靜:“主子叫我問一下大人,為何一直暗中派人盯著她的動向?為何她來遇龍寺祈福,大人也要尾隨在后。”
韓惟良笑起來,清俊的面容帶著些許揶揄。
“她不是知道了嗎?怎么還明知故問呢?”
寬大的貂絨袖子因為雙手攏在一起而縮回半邊,韓惟良笑著反問曲靜伶:“所以,段常曦在遇龍寺是不是?”
曲靜伶拔出刀,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我不知。”話落,一刀橫劈向韓惟良。
韓惟良挑了下眉,從從容容避過這一刀。
他沒拿自己的武器,只是與曲靜伶你來我往的過起招來。
許是因著曲靜伶在他跟前長大,韓惟良竟也很有耐心:“你的身法和刀法都精進了不少,看來嘉懿也沒虧待你。”
曲靜伶神色認真:“主子待我很好。”
韓惟良聽著便笑嘆:“我難道待你不好嗎?”
“也好,可當初是大人將我送給主子的。”曲靜伶面色平靜,“靜伶待人向來一心一意,從不侍二主。跟著大人時,專心聽從大人之命。如今是主子的人,自當為主子做事。”
眼見著那刀狠辣無情的刺向自己胸口,韓惟良挑起眉頭:“哪怕要了我的命?”
曲靜伶很是坦然:“屬下今日來,本就是為了取大人性命!”
韓惟良被氣笑了。
他不再只是躲避,身后大氅如烏云般展開,一柄精鋼打造的鐵扇“唰”一聲出現在手中。
那柄鐵扇要過無數人的性命,曲靜伶對此很是忌憚,連帶著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韓惟良卻問:“你在怕什么?”
曲靜伶不吭聲,由攻轉為防守。
但她依舊被韓惟良逼得節節敗退,只是雖知自己不敵,卻始終沒有退后一步。
韓惟良對此倒是有些欣慰,可手下也依舊沒留情。
直到鐵扇劃破曲靜伶肩膀,又朝曲靜伶喉嚨去時,倪懷峰終于揮來一刀,替曲靜伶擋下這一扇。
韓惟良面色如常道:“沈家刀法!”
倪懷峰道:“叫我來領教領教朱雀使的鐵扇!”
韓惟良輕笑一聲:“好哇!”
鐵扇揮出將面前的刀刃彈開,韓惟良足尖點過積雪,借著倪懷峰的刀面凌空而起。
他的身法飄逸而鬼魅,每一步都精確的避開了倪懷峰的攻擊。
倪懷峰瞬間覺得棘手。
以前就聽說過朱雀、青鸞二使的厲害,但他從未真正見識過,今日倒是開了眼。
但這更激起了倪懷峰的戰意。
在曲靜伶的配合下,倪懷峰將手中九環大刀揮的虎虎生威。他的招式毫無花巧,偏偏每一刀都帶著雷霆之勢。刀鋒裹著寒風,一股殺氣迎面而來。
韓惟良的鐵扇與刀刃相碰,扇骨竟被劈出火星。
他借力后滑,靴底在凍硬的雪面上犁出深溝。
“果然好刀法。”韓惟良甩了下震麻的手腕,毫不吝嗇對倪懷峰的夸贊。
倪懷峰也道:“朱雀使過譽了。”
話音一落,兩人同時暴起。
雙方身影在雪地里快的拖出殘影,金屬的碰撞聲不絕如縷。
曲靜伶甚至在后來都插不上手,她只好轉身,支援起了其他的沈家軍。
有了人數上的壓制,這些朱雀司使身手再好也逐漸不敵,而倪懷峰因著膽大又謹慎的性子,終于抓住了韓惟良的破綻。
他在韓惟良欺身而近時突然變招,刀背重重拍在韓惟良肋下,將韓惟良身后的大氅挑飛。
隨后又是一刀,劃過韓惟良的后背,有鮮血瞬間流出。
緊接著,手中大刀如同帶著千鈞之勢,劈向韓惟良的面門。
韓惟良雖拿鐵扇擋住,可整個人卻被壓著踉蹌的撞向雪地。
有血落在雪面上,如紅梅點點,竟無比鮮艷。
在倪懷峰的刀刃最后砍向他脖頸時,韓惟良猛地抬頭,擲出了三枚透骨釘。
倪懷峰揮刀格擋的功夫,韓惟良鬼魅的身影已在朱雀司使的掩護下沒入周邊密林,只在雪地上留下幾滴蜿蜒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