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前院。
雖夜色漸深,但這會兒的花廳中依然燈火通明。
席上觥籌交錯,一派歡聲笑語。孫程英被一眾翰林同僚和孫家子弟圍在中間,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手中酒杯卻始終半滿。
不時有人上前恭賀敬酒,孫程英剛舉杯,便會被機靈的親友搶先一步擋下:“駙馬爺明日還要進宮謝恩,這杯酒我代勞了。”
代酒之人面容帶笑,說出的話也合情合理,竟叫人也挑不出什么錯處。
酒過三巡,席間愈發喧鬧。
孫程英面上已有醉意,腳步也開始虛浮起來。
朱玉派來的人見狀,立刻上前要扶著她回房,誰知竟有人不知死活的說要去鬧洞房。
一聽“鬧洞房”這話出來,孫程英的腳步就是一頓。
她偏頭看了眼自家兄弟,孫家五公子就笑嘻嘻的說:“鬧公主的洞房?你們可真是膽子肥,要去你們自己去,我可不去。回頭若是說錯了什么話,亦或者惹了公主不快,怎么下大獄的都不知道。”
這話叫才起了興頭的那些人立刻熄了心思。
但說話那人卻振振有詞道:“今日是公主和駙馬的喜事,孫駙馬不計較,公主又寬容溫和,定不會因這種事與我們發脾氣的,孫五郎你真是多慮了。”
孫五公子哈哈一笑:“你比我哥還了解公主呢?那你去唄!”
其他人也慫恿:“趙兄去吧,到時候回來給我們講講那熱鬧。”
“是是,趙兄快去。”
被眾人故意催促,這姓趙男子卻反而瑟縮起來。
他因喝了不少酒臉色通紅,連帶著眼神也不大清明。可要做的事會不會掉腦袋,他還是心里有數的。
沒把眾人攛掇起來,這趙氏男子冷哼一聲,又坐下來喝酒去了。
孫程英見狀沒再說什么,直接身子一軟,半真半假的歪在了接人的侍從身上。
孫家幾個兄弟便趁勢把她往廳外推:“快扶駙馬去醒醒酒。”
侍從們便扶著孫程英走了。
穿過回廊,夜風拂散了孫程英頰邊熱意。
見四下無人,她直起身子,臉色清明的走向新房方向。
轉過月洞門進入主院,入目便是廊下搖曳的紅燈籠。隨后,是守在房外的尋情和曲靜伶。
孫程英還覺得有些奇怪,這會兒時間不早,公主應該也早就歇下了,怎么兩個大宮女還守在屋外呢?
況且,守夜也不需要她們二人同時在吧?
孫程英以為發生了什么事,正要上前詢問,尋情已經看到了他,快步走了過來:“請駙馬爺安。”
尋情行過禮之后,對孫程英道:“公主吩咐,若是駙馬爺回來了,暫且委屈休息在偏殿。”
孫程英一愣。
這和白天商量的可不一樣啊!
她和公主都是女子,晚上睡一屋也不影響什么啊,公主怎么突然不和她睡了?
尋情看出孫程英的訝異,福了福身,斟酌著解釋:“公主招了一位……面首侍寢。”
孫程英:“啊?”
震驚、錯愕同時浮現在孫程英的面容上,片刻后,這些情緒全都化成熱浪,叫孫程英面頰緋紅起來。
她雖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下意識的問道:“這、這么快就有面首了?”
說完才覺不妥,又連忙解釋:“我沒有非議公主的意思,只是……只是有些突然。”
“是挺突然的。”尋情也有些無奈,誰讓謝大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回來了呢?
尋情道,“公主本想差人早些給駙馬說一聲,只是前院人多口雜,為免駙馬失態,這才想著等駙馬回來解釋,還望駙馬莫怪。”
孫程英連忙擺手:“不怪不怪,公主以前就和我說過了。”
她只是沒想到,洞房花燭夜公主就要招面首來侍寢。
也是,反正她又沒什么本事侍寢,有人能侍寢,好過讓公主獨守空房。
不過這么一想,倒是叫她有些慚愧!
孫程英又是尷尬又是慚愧道:“那我去偏殿休息,就不打擾公主了。”
尋情道:“好,偏殿已備好熱水,駙馬自去沐浴解乏。”
孫程英點點頭,招來自己的心腹丫鬟,兩人逃也似的進了偏殿屋子。
關上門后,孫程英才吁了口氣。
她貼身伺候的小丫鬟叫知兒,替孫程英脫了衣裳,兩人都進了浴室后,才小聲說:“小姐,公主今夜就招面首,是不是……”
孫程英抬手止住她的話:“這件事無人知曉,你也不許往外傳,給祖父和母親也不能說,知道嗎?”
知兒連連點頭:“奴婢是您的人,怎會去給老爺和大夫人告密?奴婢就是覺得不可思議。”
“這有什么不可思議的?”孫程英笑了下,“公主養面首,早有先例。再者,我是女子,公主不追究我欺君也就罷了,難道還叫我耽誤了公主后半生嗎?”
知兒眼睛轉啊轉,好半天后,才湊到孫程英耳邊說:“小姐,其實女子之間也能歡好的……”
也不知她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孫程英突然拿起沾了水的抹布扔在她臉上。
“叫你平日里總看些混不吝的話本子,再說這種話,我撕了你的皮!”
看著孫程英滿臉通紅的模樣,知兒取下抹布噗嗤一笑:“奴婢不說了,小姐莫要生氣。”
孫程英瞪她:“不可冒犯公主!”
知兒正了神色,福身道:“是,奴婢只同小姐說笑這一次,以后再也不會提了。”
孫程英知道自己丫鬟的秉性,私下里像是嘴上沒把門的,但事實上可靠聰慧又沉穩。
見狀,她也不再說什么,閉上眼舒舒服服的沐浴起來。
……
夜色喜慶,龍鳳喜燭燃了大半支。
曲靜伶倚在門邊,打了個呵欠。她掩去眼角困乏的淚意,問尋情:“主子和謝大人不會睡著了吧?怎么這么久?”
尋情紅了耳根,瞪著她:“久還不好嗎?”
曲靜伶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久為什么好?這種事不應該速戰速決嗎?”
尋情:“……”
她長長的吸一口氣,又呼出一口氣,這才問曲靜伶:“你在地宮的時候,都學了什么?”
曲靜伶回想以前:“練習潛伏、偽裝和追蹤。還要學各種武器,匕首、弓箭、刀和劍等等。”
“沒別的了?”
“嗯……也有,伺候主子吃穿住行。”
尋情無話可說。
她還以為,朱雀司也會像青鸞司那樣,將男女之間的事兒通通教一遍。
倒沒想到,韓惟良卻只將這朱雀司鍛成了一把趁手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