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侍郎在女兒女婿面前說這些,著實(shí)有些難以啟齒。
可如今,除了與他們商議,再無辦法。
他將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你兄長絕不可能做出這種荒唐事,必定是有人陷害他!”
沈從戎聽到這話,垂眸不語。
他與甄弘文相交不深,但對其為人也有所耳聞。
若說此事純屬冤枉,他是不信的。
倒是云菅,竟一反常態(tài)地附和:“女兒也覺得是。兄長雖頑劣了些、浪蕩了些、不成器了些,可總不至于撇下女人,和一個男人去歡好吧?且那孫家公子長得五大三粗,兄長怎能看上他呢?”
這三言兩語,將甄侍郎的心火又挑了起來。
他語氣都激動了幾分:“夠了,我叫你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的。蘭若,我聽說你今日也在霖南園?你素來與弘文不睦……”
話未說完,云菅便仰起頭,眼眶倏地紅了:“父親這是在懷疑女兒?”
甄侍郎默了片刻,長嘆口氣:“我叫人去查過,你今日到霖南園后,未曾與其他閨秀品茶論詩。行蹤成謎,且一直戴著帷帽……這實(shí)在叫人好奇。”
云菅抿抿唇,神情有些受傷,聲音也莫名哽咽。
“女兒臉上起了疹子,不想叫人看見,卻又貪霖南園的熱鬧,僅此而已。可沒想到,這卻也成了父親懷疑的理由。”
云菅說完后,沈從戎就不慌不忙地開了口:“岳父此言差矣。蘭若待人和善,性子溫厚。便是出閣前與舅兄有些齟齬,如今出嫁為婦,那些事兒也就過去了。”
“今日這事太過歹毒,不僅毀了舅兄前程清譽(yù),也使得甄家陷入風(fēng)波。蘭若向來分得清事情輕重,手足之間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舅兄出事,必會連累家中兄弟姐妹,她又怎會陷家人于不義之中?”
“想來這事,還另有隱情。”
沈從戎蓋棺定論,將甄侍郎的懷疑也重新壓了回去。
他看到了云菅臉上的紅疹,也確實(shí)覺得這事不大可能是云菅做的。但他內(nèi)心深處總有些疑慮,就想忍不住問一問。
如今辯解的話從沈從戎嘴里說出來,他反倒有些踏實(shí)了。
甄侍郎便問兩人:“那你們覺得,可能是何人所為?”
沈從戎說得干脆利落:“如此惡毒手段,必是積怨重重的仇人!只是我與舅兄來往不多,與孫家人接觸更少,也不知他們會得罪或是冒犯哪些人?”
云菅聽到這話,心中暗笑。
是,反正如此結(jié)果,都是甄弘文得罪了人的下場。
和她甄蘭若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甄侍郎又看向云菅,云菅猶豫了會,最終也搖了頭。
“女兒也不甚清楚,不過……”
見她欲言又止,甄侍郎不耐煩道,“有話就說。”
云菅便示意了下皇宮方向,壓低聲音:“孫家才被打壓一段時間,這幾日卻又冒了頭,恐怕會惹得上面不高興吧?安知是不是那孫公子惹了禍?zhǔn)拢B累了我兄長呢?”
甄侍郎心中一震!
他都沒敢往那個方向去想。
朝堂上的事,甄侍郎比女兒女婿要清楚得多。
陛下雖與孫家打了擂臺,又借著疫病一事算計(jì)了孫家。可孫家樹大根深,著實(shí)難以完全撼動,那些手段也不過是傷了點(diǎn)孫家皮毛罷了。
這孫首輔即便退下來,頂上去的次輔也與他有關(guān)。
所以,朝堂上仍然有一大半姓“孫”。
但……如果是皇帝出手,叫人毀了孫家兒郎呢?
這孫程遠(yuǎn)可是孫家嫡支唯一的男兒,盼了好些年才盼來這么一個嫡子。
若是毀了他……
甄侍郎猛地看向云菅,恍覺找到了真相。可他還是不明白,就算是皇帝下手,為什么要牽連自家長子。
他明面上也就這么一個兒子啊,還是個庶子。
云菅被甄侍郎盯著,心中突生警惕。
下一瞬就聽甄侍郎問:“你在園中就沒發(fā)現(xiàn)什么?”
云菅露出老實(shí)神色,搖搖頭:“沒有,我離開的早,回來才聽說了這件事。”
正說著,管事匆匆來報:“老爺,孫家來人了,說要討個說法!”
甄侍郎臉色一變,咬牙切齒:“我還沒問他們?nèi)ビ懻f法,他們倒是來倒打一耙了。”
說罷,顧不得再問云菅,匆匆往外走。
花廳內(nèi),一時只剩下朝陽郡主和云菅夫妻二人。
有朝陽郡主在,云菅依舊保持著老實(shí)、茫然的模樣。倒是朝陽郡主,驀然一笑,夸贊她:“若兒,做得好。”
云菅繼續(xù)茫然:“啊?什么做得好?”
朝陽郡主輕輕吹著茶湯中的浮沫,笑道:“替母親處理掉甄弘文這件事。”
這話一出,云菅立刻就跪下了。
她的語調(diào)都帶著幾分顫意,可聲音卻奇高:“母親!父親冤枉我也就罷了,您怎么也冤枉我?”
話音一落,眼淚就簌簌往下掉。
她明亮的眼睛因?yàn)闇I水,變得朦朧迷離。鼻頭和眼尾都因此紅起來,透著幾分脆弱和楚楚可憐。
沈從戎還從未看見過她這番模樣,怔愣了會,才覺心疼和惱火。
他轉(zhuǎn)過身,面無表情地對朝陽郡主抱拳道:“岳母為何要冤枉蘭若?方才我們夫妻已經(jīng)給岳父解釋過了,蘭若便是再不喜舅兄,也不至于去殘害他!”
“她雖長于鄉(xiāng)野,你們也不甚待見她,但她畢竟是甄家的女兒,是您的親生骨肉。您何必如此苛責(zé)殘忍,將莫須有的污名也要安于她身上?”
“蘭若已經(jīng)進(jìn)過一次鎮(zhèn)獄司了,岳母難不成還要害她再進(jìn)去一次嗎?”
這話一出,不僅朝陽郡主頓住,云菅也愣了下。
沈從戎從未像今日這樣,如此真情實(shí)感的維護(hù)她,還敢疾言厲色的去斥責(zé)身為長輩的朝陽郡主。
拋卻岳母的身份,朝陽郡主作為李氏之女,皇親之后,沈從戎也不能如此冒犯她。
可偏偏,他就是做了。
甚至還毫無懼色,大有一種有本事你弄死我的意思。
云菅懷疑他都過分上頭了。
想起朝陽郡主格外記仇,云菅也不敢真叫他得罪了朝陽郡主,連忙道:“母親莫怪,小公爺也是擔(dān)心我才說這些話……”
說完又扯扯沈從戎,示意他給朝陽郡主道歉。
朝陽郡主很快就回過神,見小夫妻還互相維護(hù)上了,她“嗤”的笑了一聲。
“罷了。”她說,“既是你確實(shí)沒做,那便是老天有眼。”
說完,朝陽郡主又瞥一眼梗著脖子的沈從戎,眼中神色似喜似怒,頗為復(fù)雜。
“我以前并不看好你,只覺你性情浪蕩不是良配。如今看來,你倒是對蘭若頗為真心。”
朝陽郡主說著起身:“既是如此,以后你們好好過日子就是。”
她留下這話便走了出去,獨(dú)留云菅和沈從戎大眼瞪小眼。